2013-10-02

深入《消失打看》的創作核心 - 陳宏一導演訪談

採訪:孫志熙/攝影:Crag LIN [CUE電影生活誌]2011年4月號

「拍片最好玩的就是不照本宣科,都是在現場憑著感受,或前一天拍的東西怎麼再帶著你走。」

首先,您認為電影可以進行符號拆解與分析等行為嗎?
我覺得電影是「反應對時代看法」的創作媒材,因為活在當下,創作出來很自然是這個地方人的樣子,分析是讀者的權力而不是導演的,創作者與接受者是可以各自創作的,這也是好玩的地方,我會把一些可能性和空間留給觀眾,「我的感受跟你的感受可以互動多少」我覺得是最有趣的。

《消失打看》構想來自何處?
《花吃了那女孩》後有兩個本子同時在弄,《消失打看》先拿到輔導金就先拍了,我想去記錄台北的變化,《花吃》想談當時的政治狀態,用愛情觀念隱約去看兩個人的感情未來,《消失打看》是關於台灣一直在找新東西,一直把城市翻新,可是有感覺的東西都不見了,那時也覺得自己年紀大了,青春好像也快不見,想去探究消失這件事情,所以這兩年就把消失的東西慢慢呈現、拍完。

《不愛─情歌》和《花吃了那女孩》在形式上都有強烈概念,甚至是兩岸政治意涵,《消失打看》的整體設計與隱議題是什麼?
《不愛─情歌》跟《花吃》都是幾個短篇串起來的,這次想要挑戰長篇,可是我的習慣又不是規規矩矩去講單一故事,現在社會也沒有辦法很專注在一件事,就像你的生活接觸很多東西,沒辦法很專心,都是片斷的,所以故事變成兩條線平行前進然後有點交錯,我把角色安排得非常矛盾,內心、外在或個性都有很極端的對比,他們說我的片子是一種矛盾跟辯證,這還滿像我自己的個性,也像這個社會的新舊對照。我喜歡的村上春樹小說都是人物好像不相干,卻有相同的感受,很多不真實、很想像、很奇幻、小說中還有小說,好像多個視角在看,讓你在裡面遊走,抓自己想要的。我用了很多對照,比如說王子跟Kid的對照、謝欣穎跟仔仔的對照、真實跟虛擬的對照、年輕愛情跟成熟愛情的對照,愈玩愈過癮,最後包含場景、事件都來一個對照。像謝欣穎主要的兩段戲:遇見柯宇綸跟全聯先生,都在Hotel發生,她講的第一句話一樣,動作也很像,但有不同的結果;我也很想讓角色都做一樣的事,比如3個女生都要她們跳舞,想知道不同內在情緒做出來的肢體到底怎麼樣。劇本構思時就把這些都做進去,包含音樂也是一半古典樂一半很電子,這也是很極端的對照,那時的概念是「怎樣的音樂會留下來」,我覺得古典是永遠不會消失的,經典的流行像披頭四也不會消失,還找了很多地方去對照過去和現在的樣子,讓角色去那裡追悼或緬懷過去,故事之外放了很多好玩的事情。

攝影配樂都是您合作多年的夥伴,您在創作上是否較為依賴彼此的默契與信任?您會想培養固定合作的演員班底嗎?這次選角依據為何?
過去我拍廣告或MV一定會有我喜歡的演員,也會一直用,從小到大、到成名了用不起(笑)。仔仔3年前就找她拍過五月天的MV,然後有一個短片(薇閣小電影);《消失打看》中代表新世代的小朋友,我從她幼稚園拍到國小五六年級,這次電影我也覺得一定要找她。跟演員是很有趣的互動,丟功課給他,就期待他會怎麼回給你,有默契的話是非常幸福的。Vicky(曾佩瑜飾)這個角色是古典音樂的播音員,聲音要很特別,有一種做作感,好像「這個世界跟我沒有關係」,我設定成小野洋子,整個蓬的頭,很有藝術氣息,曾佩瑜對聲音很拿手,我們讓她模擬台北愛樂電台的播音員,也讓她去實習了幾次;李大齊也是固定班底,演過我幾個廣告片,從那時就覺得拍長片一定要找他演;仔仔有一種新世代年輕人的特質,內在很熱情可是表面冰冰冷冷,很愛耍帥耍酷,她的表演訓練就是讓自己變成一個女人,練習穿短裙高跟鞋,也因為她做了很多角色的修正,最後讓她有時很酷很中性,有時很純真,有時又很成熟,有這麼多元的東西在她身上,她真的從中性變得比較女性,也整個放開,可以跟Kid舌吻啦,可以跟王子有愛的東西在她身上出現,只要點個火就會出來;王子我在認識過程中,覺得他不只是大家認知的偶像而已,他很想專心做演員,他非常聰明,跟他溝通節奏、Timing、聲音調性等,他都會很清楚準確地做給你,他最大的問題是沒辦法克服扮醜,最後雖然接受,但本性還是不會變啊,他會靠鏡頭反射弄頭髮,現場一Cut整個站姿Pose都不一樣;Kid我們塑造他是一個很酷很憂鬱、內在有很多瘡疤、沒人管的小孩,我們說你要酷就要把鴨子聲音壓低,他常常都錯亂,但大家都說他是片中最帥最有魅力的。每個人都有很衝突的一面,不去順著顯性的東西,就有可能把隱性的東西挖出來,那可能更精彩。

多數人認為您對一般電影觀眾並不友善,您的電影是拍給誰看的?
絕對不可能討好所有人,你要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不要硬把自己扭到另一邊,經過這次之後我有點放棄「觀眾看不看得懂」這件事,可能跟不同年齡與心智成熟度有關,但你可以摒除一般的模式去看影像或音樂,看看這部電影跟你產生怎樣的激盪,如果你真的喜歡電影,覺得除了故事之外的電影語言很重要,跟這個時代的關係也很重要,那你就可以來看這部片。

最後,拍攝前您給攝影師余靜萍一張紙條,上面引述賈木許和高達的話:「原創並不存在」、「真誠才是無價的」、「重點不在從哪裡拿到而是要把它帶去哪裡」,什麼是您認為的真誠?您又想將一路上得來的東西帶往哪裡?
影像中的真誠是最難的,等於要把自己剝光再秀出來,我也不敢說有做到,這個時代已經沒有純真或絕對的東西,都已經被混雜了一些像商業性啊,就像紙條上說已經沒有絕對的原創,都是社會一層層給你的,我覺得真誠就是我有玩到、讓自己很開心。如果回到片子的概念,到底什麼東西是不會消失的,就是應該真誠去做一件事,這比較像真正的創作,比較有可能不消失,片子最終跟最前都講了一句話就是「一開始一無所有,結束也一無所有。」生命從沒有來,走了也是沒有,可是沒有跟沒有中間是有很多東西的:你的信仰、你喜歡的音樂、節奏、中間的光線,都會轉化成一些被留下的,是一種精神狀態。我大學時去聽過楊德昌演講,他講過一句話我覺得對創作者非常重要,他說:「你沒有權力告訴別人該怎麼做」,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思考,感受到什麼就該怎麼做,所以不知道帶到哪裡,每個就都自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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