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22


最迫切的,是你必須找到一條不尋常的神經。─《消失打看》

《消失打看》是導演陳宏一繼《花吃了那女孩》後第二部長片,流動的手持影像、迷幻的電氣聲響,並以視覺特效增添Video Art興味,他說這是一場新世代電影語言的實驗。貴為90年代台灣意識型態廣告片第一把交椅,他的名字等於三組詞彙:顛覆理性、反邏輯、以意象取代具象。這兩部長片的攝影師余靜萍就說:「不知道他是無法用言語表達,還是故意不用,雖然合作很久,仍覺得導演腦袋深不可測,每次都會發現新東西。」

故事是關於一群男女老掛在Missing.com/ing網站,在虛擬空間發表各種關於存在的哲思與謬論,現實生活中,他們也一同在城市裡展開「尋找消失物件」的探險:消失的蜜蜂、溫蒂漢堡、雜貨店、童年玩具、Tower Record、拆遷的眷村,與所有舊時代的美好回憶,從Vicky的失戀與Money、刺客、可樂的三角戀中,解構著愛情,辯證著存在,找出消失的東西到底去了哪裡。

上回《花吃了那女孩》搭配出各種新鮮的女女組合,這次演員陣容則有陳宏一的廣告圈老班底李大齊、被設定成小野洋子的曾珮瑜、今年國片一姊林辰唏、金馬最佳女配角謝欣穎,以及第一次丟掉偶像形象,演阿宅和頹廢邊緣人的王子和Kid。

本片在攝影上點出躁動與靜景的衝突,配樂上強調古典與電子的對比,陳宏一不斷把具體的東西意象化,可能會讓人釋懷,或更覺得困惑,「但那也是一種真誠,而不只是在演戲。」余靜萍說。他們對電影形式的態度是全然開放的,認為不見得只有劇情片,電影也許會像一首首的短詩,這種概念下拍出的作品,當然可能不太引得起購票慾,但是你可以用自己的觀念跟它碰撞,誘發出辯證思考的激情。



-本文刊載於大人物迷電影【電影吞食部】專欄


蘿莉打仔正在浪頭上─《少女殺手的奇幻旅程》

好萊塢對萌道愈來愈食髓知味了,打從《特攻聯盟》(Kick-Ass,2010)捧紅了「超殺女」,接著有《殺客同萌》(Sucker Punch,2011)不斷換裝的蘿莉群,現在連「專門拍綺拉奈特莉主演之文學文藝片」的導演喬懷特Joe Wright都改投此道,新作《少女殺手的奇幻旅程》(Hanna,2011),表現頗令人驚喜,將復仇動作的緊張懸念、喘息節奏掌握得不過不失,而且畫面還很唯美,導演自述是種「夢囈(Daydream)」Tone調,喬懷特看似做了片型大轉換,但這其實不過是回到原本他來的地方,在《傲慢與偏見》(Pride & Prejudice,2005)和《贖罪》(Atonement,2007)之前,人家是MV導演來著,拍的還都是電音團如Chemical Brothers、Underworld等,本片由Chemical Brothers擔任配樂,只能說是導演的本色重現。

片中16歲的Hanna一角(莎雪羅南Saoirse Ronan飾),有著生化科幻感的出生背景、童話夢幻般的養成環境,她從小和父親生活在芬蘭荒野,片頭兩場戲即交代了她所具備的所有驚人技能:射箭、開槍、用刀、格鬥、烹飪、多國語言、背誦百科全書,然後不斷告訴訓練她的父親(艾瑞克巴納飾):「我準備好了,爸爸,我準備好了。」銀鈴般的娃娃音透過杜比環繞音響迴盪在耳際,她用純淨眼神展現的決心馬上就說服你了,當這個與世隔絕的脫俗仙子,為了她的「終極目的」走入人類社會,那氣勢讓我們彷彿看到一個昏迷多年後甦醒,少了把武士刀卻更年輕的鄔瑪舒曼,角色之迷人在於我們既看她身手俐落地殺人,又看她對文明世界充滿好奇天真,用尚未完全轉大人的少女身軀承載巨大衝突感來虜獲觀眾的劇本策略確實無誤。

本片還有一個最大的可取之處,就是這種冒險殺戮題材多半都改編自漫畫、電玩,已經許久不曾來自原創故事,這部片的可貴並且在於它不仰賴CG特效,只憑電影基礎元素:攝影、剪接、配樂,就達到一定程度的影像質感與觀影爽感,開頭和結尾的片名設計小眉角也很討人喜歡。

莎雪羅南和喬懷特合作的戲路總是與「破壞型人格」沾上邊,要嘛毀掉姊姊和男友的人生,要嘛冷血不眨眼地殺人,她13歲便以《贖罪》獲美國奧斯卡、金球獎、英國奧斯卡等多項最佳女配角提名,要說英國新生代女星中最受矚目的,她絕對榜上有名。



-本文刊載於大人物迷電影【電影吞食部】專欄

2011-04-09


平凡的對話是最有效的療癒─《又一年》

什麼才是生活?或改問什麼才是活著?在《又一年》(Another year,2010)裡,人們的生活不脫農作、吃食、談話,最日常、最直接、最不咬文嚼字的談話,談話以及分享感受;整部片的主場景是Tom和Gerri這對快樂銀髮夫妻的家,他們也像湯姆貓與傑利鼠那樣小小鬥嘴但始終彼此相伴;故事以季節為軸線,屋外是大自然的四季更迭,屋裡是人情世故的挪移變遷,那間房子是世間萬象凝縮而得的最小單位,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在其中輪轉;至於電影的主角呢?電影海報已經說得很明白,沒有哪個角色是主人翁,生命才是,歲月與時光底下的每個人也都是,而由所有細碎小事堆積而成的,就是我們一再探問的人生。

鉅觀與微觀不著痕跡地互為指涉,是本片高明之處,也是入圍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的原因:春天是萌芽前的期盼,Gerri的失婚熟女同事Mary,一邊抱怨空虛與挫折,一邊盤算買台小車好讓生活迎向新開始;夏天是蓬勃的生機,同事帶著新生兒來參加花園烤肉聚會,繁盛花草映照賓客們(Mary和Ken)各自的春心蕩漾;秋天是蓄勢後的豐收,單身多時的兒子Joe帶女友回家見父母;冬天是冰凍的凋零,Tom的兄長Ronni遭逢妻喪,並以他們一家呈現出對照組般破敗的親子關係。

電影沒有顯著的主角,但有骨架中的靈魂人物,Mary一角(Lesley Manville飾)把熟女的寂寞詮釋得絲絲入扣,即使家庭和樂融融看似是對單身者如她的一種訕笑,但總有些道理非得當我們被孤立在外時才看得清,平和靜好的快樂究竟來自何處?Mary與Ronni兩個傷心人略帶困窘地單獨對話著,Tom和Gerri擁有的平凡幸福對他們來說是那麼難,但兩人平凡的對話,卻是無意間最有效的療癒。

季節來了,季節走了,一年又過了,新的故事開始或結束了嗎?人生的困境改變了嗎?從片尾Mary在餐桌聽聞Joe與女友喜孜孜的旅遊計劃時,她所流露無比悲傷的眼神中我們只能得知,不將心態改變,就沒有真正的蛻變,而且唯有自我感覺不幸,那才是真正的不幸。


-本文刊載於大人物迷電影【電影吞食部】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