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30

就只是,又過了一年。─《咖啡‧愛情》

還對去年的《愛情失控點》記憶猶新,現在伍迪艾倫又有新片要上映了,才體悟到看他的電影就像每年都要過生日,也許與會人士走走留留,但形式和目的總之相同,這麼想著的時候,又發覺他的拍片頻率其實常常比生日週期甚至比懷胎十月還要短,不知道是刻意不讓自己閒下來,還是活過一個歲數後自然劇思如泉湧。

Café Society」必須譯作「咖啡愛情」,說明這裡仍是無比保守、信奉標籤、缺乏視覺閱讀素養(電影海報使用的圖像不就是用來傳達劇情元素的嗎)之市場,其字面上的失準第一在於劇中角色崇尚紅酒香檳威士忌,從來沒人在喝咖啡,畢竟好萊塢的電影人不興讓自己清醒,而紐約的猶太人則更需要放鬆神經;第二因為它實為一個文化專有名詞,指的是1920世紀之交,流連於公眾場所就怕別人不知道的社交名流,而故事背景所在的三0年代美國,他們又以電影娛樂界人士居多。但是沒辦法,在台灣,客觀中性的名詞不適合當片名。

行文至此,似乎一直試著用伍迪艾倫式的冷嘲熱諷來下筆,可能正是因為這部片自身都沒那麼伍迪艾倫了,除了微駝著背、語速極快如他分身的Jesse Eisenberg之外,既不歇斯底里也非天真傻妹的Kristen Stewart完全不像他以前的女主角典型,而曾經對洛城的鄙夷對紐約的執迷,對機緣的嘲弄對愛情的刻薄,也都在這次被淡然視之了,愛不到的男女主角就這麼寬心地承認人會改變會錯過,終場跨年夜派對上,塵埃落定的感想也僅有男主角一句:又過了一年。


是的,就只是又過了一年,這也恰是伍迪艾倫定期量產的電影能給觀眾的提醒,而我會相信這就是他挑明了直說的意思,更相信這就是我們尚未到達的80歲人生境界。


-本文刊載於大人物迷電影【電影吞食部】專欄

2016-08-20

亞洲鬼怪慶中元─《地獄哪有那麼HIGH》

時節正值農曆七月半,今年院線片市場的亞洲鬼怪們,倒是挺多元發展百花齊放的,除了有貞子和伽椰子這種傳統型、受害於父權體制的復仇怨女,更不乏許多背景、死法和企圖都很新穎的亡魂。

創意最破格的,當屬《地獄哪有那麼HIGH》,本體其實是青春成長純愛片,只是故事主軸發生在地獄:17歲的高中處男在畢業旅行時死於車禍,落入地獄後不斷努力向閻羅王爭取輪迴轉世的機會,好能重返人間見心儀的女孩一面,同時和地獄樂團主唱發展出夥伴情誼,互相幫助了結心願,故也可說是投胎公路之旅。

編導宮藤官九郎多年來以神展開的劇情設定和搞笑手法聞名電影電視圈,而只要是他導演的電影,到了片尾必定會邏輯潰散胡來一通這一點,也是他的標準風格,但這次程度尚在可接受範圍,畢竟角色對白一切都滑稽得非常細膩飽滿,輕而易舉可以哈哈笑滿兩小時;本身也組團當樂手的他,作品最突出的特色是能夠融漫才、二次元、搖滾元素於一爐,亞洲影壇至今沒有第二人,因此電影另一看點就是幕前幕後卡司有如偶像、諧星、音樂人大會串,許多熟面孔班底驚喜出現,包括他執筆的今年春季檔日劇《寬鬆世代又怎樣》中,飾演柳樂優彌老婆的瑛蓮也在片中客串了一角,而本片主題曲則出自他經常合作的音樂人向井秀德,當然這些資訊可能要足夠熟悉他的人才會感興趣,要不,一般日劇觀眾至少會在看到長瀨智也與神木隆之介這個組合時,回想起2001年的《女婿大人》,神木隆之介當年8歲,小孩果然長得很快啊。


既然本文開頭指定介紹亞洲鬼怪,那麼也簡單說說同檔那部自從坎城影展放映以來,便橫掃朋友圈期待話題至今的韓國片《哭聲》,個人認為評論普遍過譽,作者意圖過於曖昧,條條線索又其實牽強,以致全片朝故弄玄虛的方向傾倒,尤其讓西方惡魔在日本人身上現形,難免令人做政治聯想了,觀影的暢快滿足度低於《地獄哪有那麼HIGH》。


-本文刊載於大人物迷電影【電影吞食部】專欄

2016-08-02

做為手段而不是目的─《十年》

《十年》在香港上映的時間是2015年底,往後一路延燒出的各種現象、報導、議論,包括電影院出現一票難求的盛況,都令這部電影超越了文化新聞、直達社會事件層級,不到兩個月的映期,票房結算超過500萬港幣,下檔後又持續有露天放映、社區巡迴義演等,今年3月的香港電影金像獎,評審亦選擇與民意站在一起、肯定其社會意義而頒予最佳影片。

它的姿態明確,從企劃發想到終端行銷,徹頭徹尾是讓電影本身成為手段而不是目的,它服務於公民及政治理念,自然也就疏於影像敘事面的琢磨,所以若想在劇情片的概念之下談論《十年》,至少我會認為是尷尬的,比方基本的說故事通則中,最要被關心的是裡頭的個人,再由個人的處境與情感引導眾人得到共鳴,但如果把這樣的順序逆轉,反推式地創造一些符合預設規格的角色,就難免讓他們看來偏於蒼白,更像是按表操課。

五則短篇中,《浮瓜》和《方言》都以對白或字卡試圖解說背景設定,在短片這麼做頗容易自找麻煩,不夠篇幅去建立規則,就像證據不足的推論,勢必會出現邏輯混淆不明之處來干擾觀影;而時序錯置又過度使用字卡的《冬蟬》,要說是詩意實驗或是破碎自溺,就褒貶由人了;偽紀錄片式的《自焚者》,雖然手法相對熟稔,但其影射的人士、殉身的老人和雨傘燒毀的特寫都難免煽情;壓軸的《本地蛋》由策劃人伍嘉良執導,則屬最完整俐落的一段,將雞蛋、兒童、希望做了象徵意義上的相互指涉,選角和表演也十分到位。此外也好奇的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發現《浮瓜》裡著中山裝的高官,正是賈樟柯長片處女作《小武》裡,小武的飾演者王宏偉。


看《十年》的理由,除了老被喊著的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即是得以再省視一遍像這樣主體性先天不良又後天失調的小地方,往往是枕戈待旦地應付生死存亡,而電影是否連回應社會事件、為立場發聲都來不及,怎能奢望它在這裡成為純粹的創作目的?


-本文刊載於大人物迷電影【電影吞食部】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