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31


達利和他的情人/Little Ashes

2008,UK

忌諱是被忌諱的,禁止是被禁止的
魔幻達利 ─ 超現實之愛


其實,故事的核心應該是羅卡,《達利和他的情人》想談的不只是男男藝術家情史,而是一個恬靜沉鬱,細緻靈魂的愛與包容,談羅卡如何去理解接納另一個恃才傲物驕縱的達利,可惜的是達利只關注自己。為祝賀達利首次個展,羅卡在詩作《達利頌》裡稱他是「橄欖色聲音的達利」,但達利長年否認與他的感情,甚至曾公開表示:「反正也太痛了…但是他這麼偉大,也許我真欠他一點神聖達利的屁眼…」,愛上達利到底是羅卡的幸或不幸?

鏡頭開始於1922年,達利18歲,帶著一身才氣與奇裝異服來到馬德里學生公寓,那裡什麼沒有,少爺才子最多,未來的超現實主義電影大師布紐爾也在其中,張開雙臂迎接達利加入他們征服20世紀的黃金陣容,還有羅卡,那年他24歲,已經是西班牙藝文界出名的詩人,製作過一齣轟動的舞台劇,這時正逢他創作的轉換突破時期,他遇見了集羞赧和狂野於一身的達利,多麼迷人、才華洋溢充滿未知力量的達利,他本身就是一件矛盾又美麗的藝術品,羅卡對他一見傾心。

達利與羅卡以對藝術的熱情相互滋養,茁壯了的是羅卡寫出《吉普賽故事詩》這部現代經典,以及達利追求揚名世界的野心。後來達利逐漸著迷於時興的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和虛實難辨的夢境,他往暴力、醜怪、死亡等非理性欲望的陰暗面傾倒,進而走向偏執,對生性狂放的達利來說,愈是罪,愈是美,而羅卡的愛終究不夠對抗他的混亂,昔日情誼已成追憶,當達利再聽到羅卡的消息,就是他被槍決的死訊。

「我們都是世上的小小灰塵,也許曾在畫布上駐足,但在數千年後,都將歸於塵土。」羅卡是早就看透一切的了,他為達利的畫作命名《小灰燼》,紀念當時與達利的相濡以沫,還有他們之間猛烈燃燒,卻也迅速化為灰燼的愛情。


達利Salvador Dali1904-1989 (羅柏帕丁森飾)
出生於西班牙東北部加泰隆尼亞,作品風格驚世駭俗加上個性狂妄脫序,後期向資本商業靠攏,使世人對他評價相當兩極。他的構圖與表現形式雖然趨近瘋狂,但細部的繪畫工法和技藝卻也雕琢得出神入化。所以他能說:「我和瘋子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沒有發瘋。」對他而言,必須透過妄想症、透過自豪與自我讚美,才得以從疑慮所造成的壓抑中解脫出來。

羅卡Federico Garcia Lorca1898-1936 (哈維貝爾坦飾)
西班牙文藝史上最偉大的詩人與劇作家之一,最多作品被譯為外文,影響西班牙近代文化甚鉅。39歲國家內戰時被長槍黨殺害身亡,部份前衛詩作被禁至死後40年才得以公開。紐約公共圖書館在1995-1996年為慶祝成立一百週年,舉辦「世紀之書」展覽,挑選出本世紀最具影響力的159本經典書籍,羅卡最著名的詩集《吉普賽故事詩》即獲選為其一。


★達利卒於1989年,今年是他逝世20週年,電影界紀念性質的傳記片當然少不了,首發登場的是新生代少女殺手羅柏帕丁森之美少年達利,從深情吸血鬼跳tone到狂人藝術家,相信ROB絕不是甘於曇花一現的免洗青春偶像,他對表演尺度的新嘗試還有勇於琢磨演技的野心都值得肯定,請觀眾們快進戲院為親愛的ROB驚嘆吧!順帶一提,未來兩年內還會有安東尼奧班德拉斯以及艾爾帕西諾主演的中老年版達利傳記電影問世,不過既然要藉由電影認識達利,當然是從養眼的看起!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09年8月號


不能沒有你/戴立忍導演專訪

各界影評從年初開始期待
2009最有態度、最大膽的台灣電影《不能沒有你》

三年前,男主角陳文彬給戴立忍看了一份2頁的故事大綱,內容來自一則單親父攜女跳天橋的聳動社會新聞,令戴立忍開始思考:身處一個被媒體虛構出的世界,什麼才是真實而溫暖的存在?於是製作《不能沒有你》成為他的一趟「探索真實之旅」。

電影拍完,所有人第一個疑問就是:「為什麼是黑白的?」、「黑白片落伍了吧?」、「已經是國片又拍黑白還會賣嗎?」出道以來無論擔任演員或幕後工作,一貫以邊緣化、逆向操作來保持自我姿態的戴立忍,這是堅持,是觀點,更是勇敢放手一搏,他想盡量避免視覺性的裝飾,不願意再用鉅細靡遺的眼光去剝削這個事件,當畫面顏色簡化至灰階,反而更突顯了光線,以及情感的層次,在技術上其實更是挑戰,燈光、攝影、化妝都必須脫離慣用的彩色思考,他舉例:「為了不讓黑頭髮在電影中呈現黑成一坨,不得不叫所有演員去挑染。」

至於故事裡把李武雄父女當人球踢、當午後乘涼時間的SNG live消遣、當作向嗜血媒體獻祭的貢品,所有警衛官僚公務員電視機前觀眾,那些旁觀他人痛苦、「我也很想幫你但規定就是這樣」的冷漠嘴臉,所有結構的共犯,電影卻只有記錄、只有描述,不加入主觀立場批判,就連骨肉離散的至悲至痛、父女重逢的情緒爆炸點,也都隱於鏡頭之下,完全不灑狗血,一切冷處理,因為戴立忍想知道的是,沉靜的力量可以變多大?

★男主角陳文彬和男配角林志儒本身也是影像工作者,他們兩位有參與創作部份嗎?
其實每一部電影都是共同創作,只是看範圍在哪裡,工作人員都叫我電影鐵人,因為幾乎只有拍攝期工作人員進來,其他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共同創作比較是在表演那一塊,說實在的從劇本開始都是我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沒有人討論,剪接也是自己在家裡弄,到現在包括電話鈴聲都是我自己剪。林志儒認識大概十五年了,陳文彬他是剛剛開始要學電影,情況比較像我跟林志儒是他的師父,林志儒他電影資歷非常深,參與電影甚至比我更久,我大概二十年,他應該超過二十五年,我們是拍《藍月》的時候認識的。還有因為我是技術狂,我對於電腦、剪接、影像這些技術部分都非常有興趣,《不能沒有你》是非常典型的獨立製片,從劇本到勘景階段一直都是一個人,阿彬也忙自己的事,攝影、美術、副導演也是密集前製期進來到殺青那天就解散了,剩我一個人,這是為什麼大家看到影片會很驚訝,一個六百萬的製作,看起來卻像上千萬,因為我把製片編劇導演剪接這種最主要工作全部cover掉,其實我《兩個夏天》的時候就這樣了,這樣可以用最低經費的方式來拍攝,但是對身體傷害很大,連剪接時進帶也沒有助理,每一樣都是自己來,這樣做要花很多時間去研究電影技術,我花了二十年功夫在上面,朋友甚至叫我地下電影教父,因為如果不是太大規模,我一個人可以從頭做到尾(笑),再找兩個演員就好了。

★從《台北晚九朝五》到《不能沒有你》,這6年間您看待電影最大的進化或改變是?
在台灣電影環境要接觸到其他地區的製片觀念,甚至對電影的思考,是比較困難的,我有時候會很臭屁地講說我大概是台灣跟所有創作者合作過最多的人,因為當演員我拍過很多導演的片子,我很清楚每個導演是怎麼在想電影,好比說《心動》,主要組成是香港人嘛,還有機會跟日本人一起工作,那是另外一種角度的思考,後來真的有機會長時間溝通的是《雙瞳》,我覺得如果再過10年回頭來看台灣電影,《雙瞳》就會有一個比較準確或公平的定位,因為是從它真正開始了台灣商業電影的復興之路,陳國富找了香港、澳洲的專業人士,並且在每個位置安插了台灣的電影工作人員,他故意把這些人放到那些位置上去,在我看來他是灑了一把種子,後來曾參與那部片的人,製片你看黃志明,後來幾個大片都是他在操作;導演部份有魏德聖、李芸嬋、我、蘇照彬,你可以看到我們後來一直想把觀眾放到電影思考裡面,《雙瞳》是對我觀念不小的轉變,之前電影在台灣都是作者論,或導演的創作欲望、導演的判斷,但是那對商業電影來講可能會產生危險,如果導演不自覺的話。《台北晚九朝五》比較像好萊塢的製片公司制或香港的監製制,什麼都有了只缺導演,這就跟台灣電影不一樣了,台灣電影一定是先有導演,即便在我當時的思考是不管我喜不喜歡劇本或題材或內容,那都是很好的學習機會,我前一年剛拿了金馬獎最佳短片還有台北電影節首獎,所以他們來找我,我考慮了幾天覺得應該去學一下,我可以有機會跟《倩女幽魂》的攝影師、《甜蜜蜜》的服裝設計、成龍《特務迷城》的導演,一批我在台灣碰不到的優秀商業電影人工作,所以我就接了,那是導演魔鬼訓練營,所有工作人員的credit都是嚇死人的,但他們都很願意教我、跟我溝通,也很尊重我,即便我沒有任何長片的導演資歷,那是一個很專業的導演技術學習,對我來講觀念有很大的轉變。就是在這幾年當中,尤其是從《雙瞳》開始,陳國富那時一直在摸索如何製作這種大的商業電影,在我參與的過程中,開始對商業電影的想法能有一些落實,然後到《台北晚九朝五》能有一些實踐,越來越清楚怎麼面對觀眾,怎麼思考觀眾要的,怎麼用作者論以外的角度去思考電影。香港人在想電影跟我們台灣人完全不一樣,他純粹是一個商業行為,在台灣電影是一種創作,或是我實在不喜歡的那個字眼─藝術,不同類型的電影操作的思考一定要不一樣,在我看來導演是一種說故事技巧的統合人,我對自己的期許是我希望學習很多不同說故事的方式,我最大的轉變就是學到商業電影的思維。《台北晚九朝五》的兩年後我拿到一個千萬輔導金,那個計畫我就是試圖實踐大型商業電影,它是一個八千萬預算、海峽兩岸的題材,那時候還沒有人想去拍這個,但後來我集資不足,我很清楚要做一個商業類型片,那時《海角七號》也是剛剛要開始,我請黃志明來幫我看劇本抓預算,小魏也是找他,他說我們兩個劇本其實很像,都有幾十年前的信,而且整個思考都是很商業的,但是小魏很厲害他做出來了,我籌資失敗,我還沒有房子可以押(笑)。

★《不能沒有你》使用黑白攝影,演員也盡量去節制與降低情緒表現,為何音樂的使用卻相反?
我一直講實踐商業電影,但當大家都還沒看到這題材可能商業的時候、投資不足的時候你要怎麼辦?當時我就是面對這個問題,我可以說這是台灣這麼多年以來製作成本最小的電影,我在這麼小的成本底下,我既想面對觀眾、實踐我對商業的思考,我又得面對資源不足的情況,即便我cover掉那麼多工作,我把這個東西視為產品,在成本不足的情況下怎麼做出能夠吸引顧客的東西?國片大概都是一千到兩千萬的預算,我在拍攝的時候其實只有低於五百萬的資金,連別人的一半都不到,怎麼跟人競爭?做彩色我做得過他嗎?所以產品要有特色,黑白是一種選擇,音樂的部分也是一樣,我一定要把這個商品做得甜一點,讓別人注意到不一樣。當初還不知道行銷預算在哪裡,我必須用參展的方式,台灣人有一部分觀眾還是吃影展這件事的,所以我既要在影展有點斬獲來成為上片的資源,還要顧及觀眾看了以後的想法,所以目前這個產品是一個綜合體,它可以打影展也可以打市場,我第一個參加的影展是鹿特丹,威尼斯跟鹿特丹都邀,那時做選擇的思考也是一樣的,大家一定會選威尼斯,可是對我來講,NO,我去威尼斯要面對的是宣傳費比我整部片成本都大的電影,別人根本看不到這部片子,我又不覺得我拍了一個在影展上可以通殺的影片,因為一開始就沒有定位在那邊嘛,可是鹿特丹只要你站上它的競賽片舞台,就能成為幾乎全世界影評人、策展人都會看的13部片之一。就算是坎城邀我也不會去,參加坎城在台灣發兩篇消息就沒了,我還是會選鹿特丹,可以有更多脈絡出現。鹿特丹是一個鼓勵新電影的影展,所以幾乎所有人在鹿特丹都告訴我:把音樂拿掉,電影會變得非常有意識。我不會跟他們爭辯,但是我很清楚那個音樂是我為觀眾留的,我在剪接中也試過拿掉音樂,我知道力量會變強,可是那對一般觀眾來講是不好消化、難以入嚥的,好萊塢電影有80%的時間有音樂,對主流觀眾來講它是一種催化劑。而這部片有很多層面,包括陸地和海洋的對話、父親和女兒的對話、父女和社會制度的對話、黑與白的對話,也是一個粗糙影像跟細緻音樂的對話、熱跟冷的對話,如果畫面影像的質感像陸地,那音樂就要像海洋,整個思考是很多層次的。

★據聞下部片也計劃改編真實故事,事件改編和純創作之間您比較傾向何者?
我一定會參與劇本,只是我有沒有那麼多時間處理,其實年紀大了自己會急,每個人寫作的習慣不一樣,我自己的習慣是我必須空下一段時間,什麼事都不能做,我可以寫,但是要給我時間跟空間,所以會變得很慢,像我寫《不能沒有你》這個看起來簡單的劇本我寫了一年半,中間改了又改大概七八遍,這是不符合商業電影思維的,因為拖個兩年三年原來有興趣投資的人可能都已經跑掉了,所以我一定會找人合作劇本,不會再像這次自己從頭弄到尾,這次是因為一開始沒有人看好這個題材,本來陳文彬要送人生劇展做為新導演的練習,我一看到這個我說哇靠,這給人生劇展太可惜了,它可能是一個很好的商業電影題材,你就給我來做,我做給你看。所以他可以從零看到我怎麼操作電影,我說那你來演,我會讓你拿一個男主角。

★我們知道您剛過完生日,回顧42歲,對您來說印象最深或最具意義的一件事?
還好我活過來了(笑)。去年一整年都在這件事上面,我跟很多人的觀念搏鬥、拉扯,包括工作人員、合作夥伴,這件事花掉很大很大的力氣,最嚴重的時候是剪接那三個月,因為一拍攝完大家覺得這部電影完蛋了,沒有人願意承認參與過,所以只剩下一個人關在房子裡剪接,那是心理上跟生理上都很痛苦的,我知道自己溺太深了,從劇本的圖像到拍攝完成,我已經溺在裡面太久了,我知道要找另一個剪接師來剪來對話,但是找不到。一方面是信任的人都忙,一方面是大家可能都聽到風聲說我在亂搞,可是所謂的亂搞其實是他們不知道的觀念,我必須把這件事撐完,告訴他們這不叫亂搞,這才是你們沒想過的可能性。去年印象最深的是跟很多既有的台灣製作電影的觀念在拉扯,打仗從頭打到尾,包括黑白也是,包括拍攝的過程、方式、素材,其實中間換過攝影師,第一個攝影師他拍第二天就說戲不好他不拍了,可是戲不好嗎?在台北電影節男主角男配角都拿到了,我想這在台灣應該沒有前例吧,至少我說服評審做了這麼大膽冒險的決定。現場表演並不等於剪接之後的表演,影像表演本來就是一種蒙太奇,只是他不懂或自我設限了。包括進後期,聲音那邊也是中影先收集footage、整個重做,一個禮拜後我去聽,他們把大部分的聲音都重配,包括環境音、腳步聲,我呆掉了,我說全部拿掉用回我原來的聲音,可是他說那是破掉的、現場沒收好壞掉的、爆掉的,我說可以盡量修,但我就是要那個聲音,這件事拉鋸了很久,他們一點一點讓,過程當中中影也很願意去試試看,在台北沖印也是我丟掉兩個拷貝不要了,一般電影大概試沖個三次就不得了,我試沖了十二次,對他們來講黑白的黑要紮實,這也是我們一般都有的概念,可是我要的不是紮實的黑呀,對我來講故事與題旨是灰,我要的不是黑白片,我要灰片,但那對他們來講是一個基本動作,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想去顧那個黑,他們參與這部電影的沖印,他們也要對專業負責,所以他們希望符合黑白美學,但我就是不要那個極黑跟白,這些測試的都可以沖出一本了,但他們還是不惜工本去做,去年整年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想做不一樣的東西必須付出代價,還好要到我要的,因為我最盧!(笑)

★您曾說演員到最後都是回歸本質,表現出對生命的思考和態度,相信做為導演更是如此,您認為自己最鮮明的特質和態度為何?
講好聽一點是執著,講難聽一點是堅持己見,我最大的特色就是這個,我判斷過是對的東西,我就不會讓,就算全世界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我都會往前衝,頂多是用我的時間、我的生命去換,很盧的啦。


-本文部份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09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