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04


眼淚/鄭文堂導演專訪

眼淚是誰的眼淚?
眼淚為何而流?

星光幫輸贏都哭哭啼啼,政治人物愛哭不分藍綠,「討厭。」鄭文堂說。
社運青年出身的他認為,眼淚應該是最深層的東西,不能沒事拿出來飆,與他百讀不厭的卡謬《異鄉人》理念相同,「不流淚不代表沒有感情」。《眼淚》是鄭文堂對台灣社會的反諷,也是他轉型正義三部曲計劃的起始。

★《眼淚》是關於台灣警察的故事,您對這個職業有何深刻認識?激發創作的原點為何?
台灣媒體或民間社會對警察普遍有負面刻板印象,我對這件事是有意見的,可能跟我高中畢業前有段期間想當警察有關,我相信大多數鄉下小孩想當警察除了職業之外,還是有打擊罪犯的想法。大學時一直想說為什麼沒人拍警察、把警察不管負面刻板或正面刻板的印象整個改變。後來只要拍片碰到警察我就特別有興趣,找時間問、東聊西聊,導演身份其實還蠻有用的,只要告訴人家,我最近有個劇本要寫警察是不是可以跟我聊一下,大多數都會講一堆故事,我對這個職業的整體內容是這樣累積出來的。

★選角的過程是?
台灣警界行話有個叫「三組」就是刑事組,三組在樓上,一樓是行政基層警員,三組跟樓下不太溝通,心裡還覺得有點看不起,你只是指揮交通我們是在辦案的。他們不是溫文儒雅的人,好萊塢電影裡也是這樣對嘛,反正我第一個形象是侯孝賢,如果找他來演老郭應該會很酷,寫劇本時一直在想侯孝賢講話的氣口,我跟他還算熟,知道他請客喝酒時的調調,後來沒找他也是我不想找碴啦,找一個大師來我拍片會緊張。跟侯孝賢比較接近的類型就是南哥,他生活味夠重又是資深演員,塑造角色時可以給我很多東西,這是很私心的,比較困難就是年輕演員們,我也想找偶像啊如果我錢夠,坦白講台灣年輕男演員裡要找像刑警的實在太少太少了,他們生活的氣味都很接近,混的地方都一樣就是夜店,講話調調是一樣的,後來找到黃健瑋,他有一套生活歷練的哲學,有做功課,他說如果演員混不下去就去考警察(笑)。

★那女演員呢?
好這超屌,我本來想找真正的檳榔西施來演,其實我也是提供他們一個機會去跟檳榔西施聊天,他們拍了一堆回來結果都不行。我對賣檳榔的小姐沒有負面印象,找宜農和Doris的重要原因是她們都願意排開工作全力配合,花一兩個月去檳榔攤實習,台灣很多經紀公司不願意;女大學生這個角色最好找,坦白說台灣劇本為什麼常常寫出來就是大學生啦富家子弟啦,因為台灣媒體呈現出來女明星的形象,幾乎都是清秀、氣質出眾,我為什麼找房思瑜是因為她調調還是有點強勢、有心機、腦袋裡有自己一套價值可以應對社會,房思瑜真的是很快就決定,跟她本人見面她完全就是角色那樣,她的企圖心也馬上展現出來說她一定要這個角色。

★繼《夏天的尾巴》後再度和女兒一起工作,有無特別經驗感受?
我跟她合作《夏天的尾巴》非常不愉快,第一次合作然後又是她的本子。我們之前是家庭生活、美滿的關係,她小時候會跟我去拍片,幫我打打板好玩的,她覺得她爸很神勇,不知道她爸背後有虛弱的一面,拍第一個禮拜完全打掛,我不知道自己在拍什麼,很慌不會拍、離青春太遠,她在現場完全看到我六神無主、沒有用的那個狀態,她跟我談判說我一定會把她劇本拍爛,她就很氣很氣,有一段很嚴重的爭吵,因為這段歷程後來就風調雨順了,她也服氣說拍片是會有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第二部《兒子》那個短片合作完全沒問題,她已經心裡很清楚她是個演員,工作之餘她會給我一點小意見,磨合得很棒;《眼淚》更是這樣,拍片過程中給我最大幫助的就是鄭宜農,她不只是把戲演好,還讓我知道現場有個很強大的支柱就是她,拍片遇到困難我就找她哈拉一下,對我幫助很大。她是個很ㄍㄧㄥ的女生,功課一定要好,還要有被注意的點,音樂啦舞蹈啦,常常是我說妳不要再唸(書)了我們去看電影,我希望她快樂一點,我告訴她分數沒有用,她大二說想休學,我們談半個鐘頭就決定了,真的要走創作路我是覺得那張文憑可以不用。

★片中出現大量鏡射疊影鏡頭,這樣的影像設計有特殊目的嗎?
有有有,我每部片都會有一點想法,譬如說《深海》就是「漂動的女性內心世界」,所以我跟攝影師溝通,沒有一個鏡頭是定的,所有都在Crane上面,那是很大的冒險,《眼淚》也是因為人內心有很多不同面貌,只是不敢講出來,小雯這個角色也是,她過去有一段傷痛,可是我們真的常常沒事就把過去的不堪講出來嗎,每個人都有秘密嘛,小雯有老郭有賴純純也有,最後一段老郭在逼問賴純純的時候幾乎全部都是倒影,拍得攝影師都亂了,就電影語言來說這是錯的,就是跳躍假想線的問題,但我根本不管它,我要的是內心的亂,一種原本看不到的面貌,所以用了很多鏡子,像一般檳榔攤不會長那樣,我弄到三面都透明可以拍,然後很多倒影為的就是這件事。

★「贖罪」這個字詞之於電影的意義?
拍片的整個歷程一定會有個光在那裡,我就是要追那個光,導演最清楚,創作嘛,那個光我認為就是要有懺悔,懺悔最難,很多人做錯事會反悔,但是他會懺悔嗎,懺悔是要去行動,我希望可以形塑一個人過去因為體制上的罪惡造成他犯錯,所以點點滴滴在贖罪,我一開始就是想拍一個對過去懺悔的英雄。

★對於您個人創作生涯也對於台灣電影市場,您會如何定位《眼淚》這部片?
我已經沒辦法再拍跟我生活無關的東西,可能年紀到了,不想再浪費時間,就算給我四千萬拍一部娛樂片賺錢我也沒興趣,我設定目標是要拍關於失業和鄉下學校重整的故事,像拍完《夏天的尾巴》之後我就已經確定青春描述過了。台灣電影裡《海角七號》絕對是個歷史,《艋舺》還沒有達到不好意思,《海角七號》是動到全家出去看,小魏這個人創作很自我,所以他才會去做大家最不看好的《賽德克巴萊》,我非常佩服,理想性格很重。電影觀眾年齡層就是16到25歲,他們要看的就是輕鬆、喜劇、好玩、俊男美女,如果大家都照這個規則幹,那看好萊塢電影就好了,本土電影的迷人之處就是文化詮釋權嘛,今天拍這個我知道不會討好,《賽德克巴萊》很多人也覺得嚴肅、民族、歷史事件,而且還原住民又更偏,可是誰說不重要,這是我拍《眼淚》很強的信念,難道每個人都只能挑符合潮流的事情做嗎?不要可不可以?如果大家覺得這重要的話就支持一下這部電影,這樣說會把觀眾嚇壞嗎(笑)。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3月號


蛇信與舌環/Snakes and Earrings

2008,Japan

殘酷青春的痛與愛
我穿洞,我刺青,我痛故我在。


耳垂,可藉由循序漸進換戴寬徑耳針達成擴洞效果,讓都市居民也能體驗身為一少數民族之特殊異文化風情;舌頭,軟嫩且佈滿神經纖維,擴洞這個概念同樣適用,當舌洞擴得越來越大之後,除了能讓水果糖順利置於其中不會在口腔亂竄造成噎食危險,還可以用牙線穿過洞口綁緊,唰一聲像拔牙那樣用力往下扯,然後舌頭前端就會分割成左右兩瓣,讓身為哺乳類的你有機會體驗做一隻爬蟲。

穿環、擴洞、割舌、刺青,這些都還算初級班,真正到位的身體改造(Body Modification)應該是像全身皮膚刺上斑紋、磨尖耳朵與牙齒、從人中切開上唇、植入尼龍鬍鬚,改裝自己成為貓科動物(請搜尋”Catman”),或是表皮植入、取出骨頭等等,這些讓外表看起來更不像人的行為,反映的似乎是內心巨大的矛盾茫然,即使充滿對社會的抗議和怒氣,卻又因無能為力而想要逃避,原著小說作者金原睛她說:「至少得找到一個方法,讓身體成為一個影子來遮住自己。」既希望隱匿又渴望表現,改變不了世界,只好改造自己的身體;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庸,只好用激烈且能見度高的手段來自我突顯;為了掩飾內在的怯懦,只好安上雖然薄弱但總比沒有好的武裝。總歸是種表現主義式的精神萎靡,總歸是這個時代的特性,空洞,而一切皮肉的苦痛不過是以空虛來填補空洞。

主角璐薏,青春正盛的十九歲,她環顧涉谷街頭,失焦地看建築、看天空、看馬路,悄然無聲,世界遠離在她之外,她也將世界丟棄在外。直到走進PUB遇見一個紅髮龐克男孩,她終於拿下耳塞聽男孩說話,她讓男孩的聲音進入耳朵,也讓他走進她的生活,男孩阿瑪向她炫耀自己像蛇一樣的分裂舌頭,拿出一根菸用兩端夾住,阿瑪的蛇舌和刺青讓璐薏看得入迷,決定自己也要擁有。

看來凶神惡煞而且也的確有暴力傾向的阿瑪,雖然誤殺街頭混混,但在璐薏面前卻純真地像個小孩,徒手拔下混混牙齒送給璐薏做為愛情信物,兩人交往後,阿瑪帶璐薏去熟識的穿刺店找老闆阿柴,阿柴與璐薏初次見面,就發覺彼此之間存在某種特殊引力,那種氣味很熟悉,因為璐薏同時也在他們兩人身上隱隱嗅得出,當璐薏要求在背後刺上和阿瑪一樣的龍、和阿柴一樣的麒麟但不要點上眼睛,她總算知道那股相吸的引力是什麼了:阿柴要她以一次SM來交換她渴望的身體改造。
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沒有那麼容易結束,三人的關係於是變得很緊密也很畸形。

享受肉體痛苦和受虐,對痛感越來越上癮的璐薏,漸漸認為只有透過痛楚才能覺得自己活著,以為只要感受痛就能感受生命、把精神折磨轉化成身體上的痛就能再好好活下去,這心態並不難理解,人們都是樂於受苦的,就算不穿洞不刺青,把身體髮膚保養得好好美美的,也會轉而在心理上找苦來受,一旦生活太平順安逸就開始覺得麻痺無感,憧憬更多刺激和更多不確定。兩種求痛的方法相異,犯賤的本質卻頗為相同。

金原睛以20歲新人之姿成為芥川賞史上最年輕得主,4年後,73歲不輕易拍片的劇場界老前輩蜷川幸雄(蜷川實花之父)將之改拍成電影,成為兩位創作者相差50歲的青春共鳴。

「驚世駭俗」是日本文壇給予《蛇信與舌環》的評價,但是欲初探怪奇變態領域者,不妨選擇本片做為入門試金石,別擔心,相較於江戶川亂步作品或《感官世界》等身體異化與施虐自殘之邪典,《蛇信與舌環》保證只是一道入口容易的清爽開胃菜。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3月號


魔境夢遊/Alice in Wonderland

2010,USA

提姆波頓+強尼戴普 怪咖老搭檔七度合作
全球都在期待 3D魔境夢遊


英國作家路易士卡羅在1865年所出版的《愛麗絲夢遊仙境》,與1871年出版的《愛麗絲鏡中奇遇》這兩本姊妹作,堪稱兒童文學史上經典名物,1951年迪士尼製作了《愛麗絲夢遊仙境》同名動畫長片,2010年提姆波頓將兩本原著故事中的基本元素加以提煉,拍成自2007年消息釋出後就引發萬眾期待的《魔境夢遊》,這也是他與迪士尼簽下兩部3D立體電影片約的其中一部。

1951年迪士尼動畫版並不受到好評,尤其英國文學界指稱穿著水藍色洋裝與白圍裙、金髮碧眼的愛麗絲形象,以及被簡化的故事意涵,是為一種迎合美國流行文化的膚淺重製版本,波頓坦言他並不喜歡過往任何愛麗絲夢遊仙境電影:「它們只是描述一連串詭異的遭遇,每個角色都很古怪,然後愛麗絲在當中閒晃,如此而已。」他之所以對這個故事產生興趣就是因為自己「從未對任何改編版本有過情感連結」,改拍《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動機就和拍《巧克力冒險工廠》相同,並不完全是把經典兒童文學給電影視覺化,更重要的是關於對幻想的詮釋權、對創造力的使命感,「我想拍出一個真正像電影的版本」,於他,這段仙境冒險要挑戰的,是如何賦予出場人物點與線之間更多重量與生命。

故事中每個看來奇怪的角色,在波頓的解讀中,是人類心理的各個面向或是各種困擾,旅程中也許會一次遇上一個,或一次遇上很多個,然後就必須想辦法解決,「就像有人會去看心理醫生,有人會開始拍電影。」扮裝成誇張造型或是選擇去隱藏些什麼,波頓認為這樣做反而能更了解自己,而且是具有藝術感性的一種自由,他在電影裡塑造的所有人物,其共同特色就是鮮明易辨、圖像標誌性的外型,這是一種溝通方式,令他者得以從感官上直接察知此人所欲望成為及欲望展現的,「人其實隨時都在扮裝,這是很私人的行為。」

以往拍完片後總是拒絕觀賞電影完成品的強尼戴普,這次終於為《魔境夢遊》破了例,「我想好好坐下來看這部片,因為這真的是提姆波頓的究極作品!」


期待度破錶的電影,主題曲理所當然選擇一位歌迷望穿秋水的天后來匹配,就是她,睽違歌壇3年去年底剛離婚的艾薇兒, MV裡變身哥德搖滾版愛麗絲,巧妙與瘋狂帽客同台。其它受到經典童話與提姆波頓感召的音樂卡司還有誰?Franz Ferdinand、Wolfmother、3OH!3、Owl City等,創作曲目都收錄在3月2日發行的電影原聲帶《Almost Alice》。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3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