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02


酷馬/王小棣導演完整專訪

「眼裡有別人,其實是自己的福氣。」
這是一部集親子、教育、性別認同、愛與寬恕等嚴肅議題的電影,但我們絕對會驚訝於故事的流暢,不著痕跡卻緊糾著心。沒有人不同意,小棣老師是位極社會型的導演,她的電視劇永遠拍得精緻,而電影永遠拍得樸實,令人打從心底感動的作品,就像任何一份充實的生命,難以界定類型,但酸甜苦辣都是最美也最真。對眾人眾事深刻體察並同理同心,如果這是種藝術的話,那麼小棣老師毫無疑問是位可敬的藝術家。

★《酷馬》是一部怎樣的片這個問題,您在Blog裡連續說了兩次「讓我好好想一想」,經歷幾場試片和影展放映之後,觀眾反應有沒有給您任何關於這問題的回饋?
「好好想一想」就是說有點難用一般類型片的方法來界定,後來我們想到一種說明方法我覺得滿好的,可以說是「稻田電影工作室的魔幻童真第三部曲」吧。從《魔法阿嬤》,爸媽很忙把小朋友丟去給阿嬤帶;《擁抱大白熊》是一個寂寞的小男孩,爸媽離婚,胖胖的表姐來帶他,然後他們倆的相處;再來就是《酷馬》,雖然主角年紀比前面兩部都大一些是青少年,但比較孩子氣,演「糖果」的鄭靚歆非常自然純真,後來我們想也許可以這樣跟大家介紹。觀眾大部份是很感動,每個人看到不同重心,有人覺得是馬媽媽,有人覺得是糖果,看到的層次不太一樣,電影就是這樣很奇妙,當你坐在黑暗當中,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人的世界,但是它Touch到你都不自覺的,其實是你的成長、你的心靈、你的事業、個性,你的委屈,你的反省啊,都有。

★這個故事從陳導演交手到黃監製,然後來到您手上,您所謂的「想拍的衝動」是什麼,又為什麼是電影而不是電視劇?
陳耀圻導演當初看到這個社會事件滿感動的,他本來寫的就是電影劇本「路跑酷馬」,我們當初覺得比較嚴肅,主角雖然是小朋友,可是心情好像是在寫那個媽媽。他交給我們因為他當時不可能拍,後來黃黎明跟陳導演討論要怎麼改,陳導演自己可能也過了那段時間,說你全權處理就好,黃黎明就把它改了,當時我們在拍別的東西,就把它放著,過了幾年,黃黎明再把它找出來覺得想拍,我再拿回來看,這時候就看到他改的一個東西我滿喜歡的,是關於「通信兵」,就是我們海報上最主要的一句「我在幫生命寄一封信」,我忽然覺得這想法很棒,每個人活著都把自己想得很特別,但我們在大自然宇宙裡面,跟所有生物一樣,也就是一個生命的訊息,「通信兵」的想法我覺得很有想像空間,就決定來拍,但大家基礎上都是被這個媽媽感動的。最主要的改變大概是後來已經決定要拍了,但有件事一直困擾我,每次Casting看演員,我就想不出來這兩個男孩子一直講話有什麼好看,雖然一個壞男孩一個好男孩,可是就有種無趣在裡面,我在選角的時後一直看不出來哪兩個人相處會有趣,到最後已經再不決定不行了,有天我忽然翻案,加害人這個角色重點是一個青春期迷失的小孩,我想迷失的極致就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連自我認同都不知道歸屬哪裡,那可能性別就是極致之一,我想不如找一個中性的孩子來演,所以又從頭找起。

★藍正龍是您合作多年的愛徒,他在《酷馬》裡的演出真的十足是個電影演員了,您對他這次表現有何評價?
我其實好幾次在拍的時候,看到Monitor都覺得「哇!」,因為有個清楚的對比,比如說兩個人走位,你剛看這個小朋友的臉,等一下藍正龍入鏡的時候,我就有個衝動應該用他這個型再寫一個故事。我看過這種體育老師,瘦瘦高高都滿帥的,可是因為體育老師嘛,可能自己以前成績也不好,沒有很會講話,在學校也不是最重要的老師,但他會護這些學生。藍正龍在裡面就是制度壓著他,但他繼續在做能做的一點點事情,用他所會的長跑來帶這些中輟生,就是說這些小孩不管遇到什麼事,可是在長跑的訓練裡如果可以肯定自己,起碼以後就會走不一樣的路。他基本心裡相信這個事情,盡力去看到每個孩子青春期的問題,他有一點鬍渣,然後有一點俗,可能出學校還會吃個檳榔這種。每次藍正龍入鏡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已經進入比較成熟的時期,真的應該趕快幫他再寫一些角色。我很謝謝你這樣說,他那天也開玩笑:「本來要演酷馬,但老師覺得我年紀太大(笑)。」我覺得他這次演教練,剛好展現了他成為電影演員的時間已經到了。

★有時候我們很想創作但又覺得題材難尋,在您創作路上,如何把生活中細微的情感與觀察變成一個好看的故事?
前陣子也有比較年輕的導演問我這個問題,人一邊過日子,你自己也不是那麼清楚,但有時回頭整理一下,我覺得最大關鍵可能就是我的社會主義,我從很年輕的時候就相信社會之所以可以正常運行,是因為好多基層的人在工作,你看看大自然就會想,憑什麼你一開電就會到、乾淨的水就送到你家。像我比較小的時候吃飯動作跟現在是不一樣的,是邊吃邊呸邊挾,飯裡有很多別的東西,現在不是啊,飯裡面有東西你不是罵你媽就是罵餐廳,我們已經忘了是很多基層的人在工作,但是一個社會裡的資源、資訊都不是給基層的人,最新的消息都是給上層的名人、政治人物,爛電視都是給基層的人看,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而且這些人比較常感動我,他們在比較小的條件底下,卻接受比較大的生命挑戰,我反而常在他們身上看到可敬的力量,所以理智上我知道社會不該這樣,感性上又容易被他們感動,我比較不需要自己坐在家裡想很多故事,我常講說眼裡有別人其實是自己的福氣。

★時下台灣電影大多都在談怎麼處理「愛」,《酷馬》一方面描寫少年對生命很純真的熱愛,同時也花很多力氣在處理「恨」,馬媽媽先是對兇手憎恨,然後又擴展到對自己的怨恨,您怎麼看寬恕這件事?我們如何原諒世界也原諒自己?
電影最後大家會很感動,就是每個人都能體會這個感覺吧,知道這個媽媽的不容易,當然每次有這種社會新聞,你都可以想像家屬會說,人生突然切走一塊的感覺很超現實啊,那如果有個加害人,明明無仇無恨的孩子走出去就被殺死了,那個憤怒跟不能接受,尤其當事者的媽媽自己有癲癇,先生肝癌很早就過世,她一路非常辛苦養大這個孩子,真實的她是有兩個孩子,還有一個姊姊,她大部份是在洗車,做很粗重的工作來養孩子,她又真把孩子教得很好,不但是乖,成績又好,而且是知道媽媽辛苦的孩子,我們做功課時知道她會從家裡忽然衝到大馬路上啊的大叫,可能沒有人能幫助她了。所以最後的感動,是因為我們心裡知道也經歷過,可能沒有程度這麼大,可是我們也被人原諒過或不被人家原諒,或是覺得自己被背叛、受傷。剛剛你說觀眾的反應,我們前幾次試片,燈亮了大部份的人眼睛紅紅的,但是遠遠靜靜地會對你笑一笑,這個電影重新提醒我,一個社會拍出自己的故事,然後大家可以分享的時候,有點像個節慶,像過年的年獸是人類很多情感的象徵,大家一起在那個狀態裡釋放了牠帶給我們的壓力和恐懼,然後可以感覺大家是在一起的,《酷馬》的觀眾反應有點像這種感覺,生命會遇到好多難題,可是這個媽媽居然走過了,這個孩子居然走過了,會跟他一起高興欣慰。像熱狗我滿喜歡他的歌,那時跟他談可以譙人家沒有關係,結果他並沒有(笑),我還跟他說是請託你,結果反而改變了你的創作風格,變得非常歡樂溫暖(笑)。

★您的作品一向極具社會意識,《波麗士大人》推出時,您說希望用連續劇帶動社會運動,這次的《酷馬》您希望能帶給觀眾、台灣電影乃至整體社會的是什麼?
我一直說《酷馬》要破億,最主要是我現在愈來愈看到文化市場的事情,現在台灣電影看起來不錯,可是無形的周邊上面,其實創作空間有受到一種壓縮,就是大陸市場,大家都覺得有劇本就要趕快送過去,投資人也覺得要是可以進大陸就多投一點,但是目前狀況明明是相反的,我的意思是說大陸還有很多侷限,社會還在被保護階段,可是台灣的自由民主已經比較成熟了,我們明明可以很自由地說故事,怎麼可以放棄自由而想去鑽進那個市場,創作本來就是自由開放、無限想像的,現在那個市場受保護,你就把創作最重要的東西丟掉去削足適履。台灣應該兩件事都做,也盡量找適合合作的題材,但是絕對不要放棄自由創作。我主要就是希望可以好多人來看,讓大家感受分享自己土地的故事有多精彩。比如說《海角七號》,說坦白話我看的時候覺得是OK、沒特別感覺,是聽到一個本省長輩看完後說「看這齣爽!(台)」我嚇了一跳,靜下來想一想說對啊,很多長輩青春期的浪漫是日本人的,可是我們社會已經忽略這件事好久了,它讓我體會到電影是屬於大家的,年輕人看前面「操你媽的台北」可能就爽了,各取所需,《酷馬》也是這樣一部大家的電影,是這個社會裡發生的故事,很希望大家一起來分享。

★《魔法阿嬤》和《酷馬》都是有關人鬼之間互動的情誼,能否談談您的生死觀,正好今天是中元普渡(笑)。
鬼我不知道真的有沒有,但都是活著的延長,我們本身就可以體會活著不只是現地時空的事,比如說我上課發呆,但我會去想到一些其他時候的事,那我當下到底是在課堂裡還是別的地方?不能去界定我活著的是哪部份,鬼也是這種延長,不管是眷戀、疑問、不滿,不管真的有沒有鬼,關於鬼的情感都是真的,如果夢是心理的反應,表示雖然我們不夠了解自己,但那也是真實的,人鬼的互動我覺得也是,說人的故事的時候,鬼可以是一個很重要的元素。之所以要用特效,是因為我必須把我所認為的鬼的狀態呈現,大學時有一次我夢到我死了,上學跟前面同學打招呼都沒人理我,不久才發現說噢我掛了耶,掛了原來是這麼屌,那個情景我記得。特效是去幫助表現掛掉之後寂寞的感覺,我們有一個版本的Slogan是說「你知道鬼有多寂寞嗎?尤其是小鬼。」這是我們台灣自己的特效公司,雖然低成本但我覺得做得不錯。



-本文部份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9月號


街角的小王子/導演林孝謙 男女主角楊祐寧、郭碧婷 完整專訪

★導演本身似乎就是個貓癡,最近和愛貓小布朗有沒有發生什麼趣事?
拍了這部片後愈來愈了解、喜歡貓,真的變成貓癡,以前還只是當貓奴服侍牠。牠現在每天都會撒嬌,但因為我最近宣傳不在家,有些時候想帶牠上通告,但牠一看到籠子就跑,牠很怕摩托車跟戶外的聲音,如果要故意嚇他就拿籠子出來。牠哥小王子就很妙,因為每次都是弟弟出去牠沒去,小王子只要看到籠子打開就會自己坐進去,因為牠想出去玩。

★出國留學時你大量接觸了影像與表演藝術,哪種風格或哪位導演是你欣賞的?
那時去念書,坦白講是為了拍片這個夢想做準備,出國前曾壯祥老師跟我講了一句話,他說國外有兩個東西一定要學,一個是西洋美術史,一個是平面攝影,對於外文系出身的人,創作最重要是把工具用得好,他叫我一定要修這兩門課。我想學劇場的原因,是我覺得拍片一定要知道怎麼跟演員溝通,所以就去了解方法演技的「方法」到底是什麼、怎麼指導演員,這些訓練都是為了拍片而做的努力,其實我最喜歡的是劇場,可以跟非常多人溝通合作,幕前幕後像打仗一樣。美國導演我最喜歡史蒂芬史匹柏,他的片子非常通俗,卻有種很溫暖的力量;華人導演我喜歡李安,他的東西源自於一種家庭跟生命經驗,很共通也非常有力量,我是這種溫情Tone的(笑)。

★同輩的新導演中您和誰最熟,大家怎麼談論近期台灣電影?
林靖傑、樓一安是因為去北京參加研訪團才認識;周美玲也算比較熟,我們一起去東京影展,在東京冒險了兩天成為酒肉朋友;還有李芸嬋結婚了準備當媽媽,她最近當評審看到很多新片企畫,她會跟我討論現在台灣電影的風貌走向,因為我們Production比較小,創意跟執行度必須比別人好,才有可能勝出,大家的劇本會更貼近觀眾,生活中有些奇巧,這是我們最近看到的方向跟風格。那當然創作者會從本身的生命經驗出發,我們這一批人大概都是三十左右,大部份關注的是1988到現在的台灣,會有比較明顯的歷史烙印。

★大家說拍片最怕碰到兩件事,一個是動物一個是小孩,《街角的小王子》兩種都包了,第一部長片就挑戰這種高難度,你怎麼Handle現場狀況?
對動物和小孩就是一個同理心,他們就像小時候的我們,或比較不會講話表達的我們而已,怎麼慢慢去引導他們才比較重要。拍這部片真的是非常大的挑戰,拍28天,用了8萬7千呎底片,其實都沒有超支,是在很精準的控制下完成,但也意味這真的是用命換來的,一天大概拍8到10小時,回到旅館再把隔天的分鏡全部再畫過順過一次,然後標記怎麼跟演員溝通,那一個月我一天都只睡3小時,我只告訴自己一句話:相信自己做的是一件好的事情。這樣才能帶領大家一直往前走。

★本片攝影指導是近來拍攝風格很受年輕人喜歡的余靜萍,你怎麼看她的影像質地?合作感覺如何?
我覺得小余姐是個好特別的攝影師喔,攝影師看到的世界或心感受到的,就決定他會拍到什麼,小余姐是一個你需要跟她說故事聊天的人,讓她知道你想要的世界,她就會幫你捕捉出那個東西,她是一個對自己很有紀律的人,她的Framing、結構、光是非常乾淨的,她的特色就是純粹,這個純粹上面你要鋪上一層淡淡的溫暖悲傷喜悅她都可以,你只要讓她去感受,這些都會爆發出來。她對動物很有耐心,她也是一個狗奴(笑),現場拍攝時都是我們兩個在喊:「大家不准碰貓讓牠自己來!」然後貓一來我們馬上又變得超溫柔,她甚至還會讓小貓到攝影機上面去玩,她是一個很興之所至、很Open的人,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她攝影的質地是「寧靜」。我發現她比我想像中還要堅持跟有毅力,滿勇猛的,她還想找我拍鬼片,她覺得我一定很會講鬼故事(笑)。

★昨天記者會上,談到電影裡有很多你自己的經歷和故事,可能是與動物的特別情感,可能是心裡的一個陪伴,可能是一個承諾或約定,《街角的小王子》對你人生走到目前為止,代表的意義是什麼?
拍了這部片我達成一個很重要的目標,至少告訴家人說不要擔心,我可以過好我的夢想、走我想走的路。當時我有錄取喬治亞大學戲劇博士,可以公費去念,但我沒有去,他們會覺得,我為什麼要做讓自己這麼辛苦的決定,但是如果這部片可以讓流浪動物受到更好的照顧,那辛苦都值得,我覺得電影有種力量,可以讓大家相信一些價值。我之前拍《自由大道》是為我智能障礙的哥哥拍的,希望大家看了以後,就算不了解他們,也不要欺負不要怕他們;這部片我就是為了小虎(導演留學時期養的貓)拍的,也許你不養貓、你不是愛動物的人,可是你要相信生命中有人會陪伴著你,你不要害怕,好好往前走,要講的都是很簡單的觀念。完成這部片對我而言最大的意義,就是說我覺得我做了一件好的事情,我爸媽看到應該也會覺得還可以吧。我媽昨天還打給我說:「你拍完了厚,那現在要不要回來開補習班?」(笑)

★《街角的小王子》希望觀眾看了之後心靈能獲得撫慰,拍電影對你來說是不是也一樣?
對我來說是,當然親情、愛情、友情的陪伴也是,創作除了是去感受這些情,也是一種心智的鍛鍊,把這些東西歸納組織,發展成一個屬於你的邏輯跟力量,創作是整理,那些情感是源頭,有創作你才會更珍惜這些,整個創作的過程對我來說都是耶,可以講出一些不能講的話、抒發情緒,如果能給別人一點勇氣和溫暖,是很開心的事,得到別人的回饋跟反響也會覺得很值得。試片後我收到動物之家的一封信,說他看了之後很感動也很難過,他生命中第一個朋友就是隻小貓,後來過世了,之後人家問他最喜歡什麼動物,他都不敢說,他怕說出來老天就會把牠奪走。所以他看到小靜說的話,就覺得我們聽到他心裡的聲音,他雖然也很愛現在的貓,但內心還是有一塊是屬於當年那隻小貓的,不過他看完這部片,就覺得自己可以開始再養貓。

★創作對導演來說是療癒工具,平日生活中哪些事對你來說最具有療癒效果?
郭碧婷:我養很多動物,每天要花很多時間照顧牠們,這可以幫助我調整頻率,讓我在工作上有更好的狀態;還有游泳吧,看到水裡的世界脫離現實,感覺還滿快樂的。
楊祐寧:如果要療癒的話,應該是我每個禮拜都去教會,那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如果是舒壓,我自己有很多運動,衝浪、騎腳踏車、打網球,都是一個人的運動,藉由它們去想事情或不去想事情。目前對我來說,人生就是要很認真地玩,演戲這個工作也是很好玩的一件事,演戲我是不會累的,壓力只是怎麼去呈現角色、有沒有達到自己的要求,但演戲還是讓我很有動力的一件事。


★導演讓二位用寫日記的方法準備角色,電影裡的信都是郭碧婷親筆寫的嗎?寫了些什麼?楊祐寧是看到哪一段而感動落淚?
郭碧婷:一部份是,因為我很懶惰沒有寫太多,拍到的都是我寫的,大概高中到大學時期,我寫的是我真實生活的事。
導演:那像是他們的排練日記,寫今天回去後的心情,或用自己的方式跟角色說話,寫的對象可能是他們心中的黎建群和小靜,也許是電影裡的,也許不是。
楊祐寧:我是一個不太容易哭的人,導演給了我很多功課去建立這個角色,包括寫信跟寫日記,彈吉他又是另一個功課,還有導演每個禮拜送我一個玩具模型要我組合,有很簡單的機器人,也有很複雜的飛機模型,這是這個角色的興趣。我印象很深有一次寫信的時候,其實只是明天要交信跟模型功課給導演,它是一個很簡單的機器人模型,但我組了老半天,就是差一個什麼「火力自動裝置」,那是整個模型最重要的部份,這塊沒組合好整個模型就沒用了,但是我怎麼組都組不好,我就覺得好像是我處理不好某一種關係,我就把這個寫在我的日記裡面。我覺得在導演的引導下,我好像是在角色裡面發現了他的人際關係相處狀況,導演幫我把基底建立得很好,所以當導演拿碧婷寫的信的時候,情緒就很容易到。


★二位平時如何磨練自己的演技?
楊祐寧:我會有現在的生活態度,是某個表演老師要我們很認真去感受每一刻的情緒跟感覺,如果有為演戲做功課的話,應該是我更仔細去感受當下做的每一件事。
郭碧婷:其實跟他很像,就是多去觀察,有時候自己哭得死去活來,還要去感受為什麼會這樣,要深刻地去記住這些時刻;或是跟一個人講話,就一直想對方是什麼想法的人啦,每天都在做功課我覺得。

★楊祐寧最近拍了不少戲,碧婷也拍了兩部以上的電影,未來對演藝之路有何企圖或野心?
郭碧婷:我不敢有企圖心,因為接著就會有得失心,那會影響我對每件事的看法或人生的態度,我覺得還是要放寬心,有機會就去做,不會刻意要求自己,拍電影可以多去嘗試別人的人生,我覺得不當自己還滿快樂的。
楊祐寧:演員是我一直想要做的,就像碧婷剛剛說,演員最過癮、最好玩,讓我最喜歡這工作的原因,是我們不斷在扮演別人,我可以很認真在電影裡生活,如果我今年拍了三部電影,那我今年就多談了三次戀愛,我覺得鏡頭所呈現的騙不了人,你必須完全進入並且享受那個過程,演員不斷製造幻想來娛樂觀眾,製造的過程我們也完成自己某部分的幻想。


-本文部份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9月號


街角的小王子/In Case Of Love

2010,Taiwan
不離不棄的陪伴,有在身邊的,也有在心裡的。

「療癒系動物純愛電影」,一個台灣還沒上市過的片型,小王子指的並非男主角楊祐寧,而是串起劇中人物彼此情愫的關鍵角色:流浪貓小王子。電影宣傳時,導演林孝謙不忘呼籲以認養代替購買,他自己也把小王子帶回家,「牠是最貼心的小貓,總在門口等我回家,睡覺也都睡在我身旁,才藝是表演摔倒,躺在地上發出喵喵聲跟人撒嬌。」官網導演日誌有如寫給愛貓的家書,對創作者而言,貓兒才是本片靈感謬思與情感之所繫。

養貓的美術系學生、a la sha日雜服著搭配空靈氣質,時下文藝少女典型風格;日光、細雨、微過曝、藍天與綠草皮之間的素樸,這些是《街角的小王子》營造的整體視覺影像氛圍,而做為青春純愛電影,關鍵致勝元素則包括以下:

1.一定要有人玩Band
隔壁教室傳來耳熟音符,原來是熱音社在練團,喜歡古典樂,讀美術系的小靜聽見一首繚繞心底已久的英文歌「In Case Of Love」,想起十年前,與某人交換約定的點點滴滴…

《海角七號》阿嘉、《愛你一萬年》猴子電童吳奇峰,男主角只會是主唱或吉他手,總之不會是貝斯或鼓手。而在《街角的小王子》裡,楊祐寧一反近期倪中興的樂天爛漫形象,飾演憂鬱吉他手阿軍;李至正是不會樂器只好當主唱的阿介;總是渙散在背景之中的貝斯手與鼓手,則由林辰唏和她的彎道情人一同客串演出,酷調依然,半句台詞都沒說;葉羿君飾演樂團經理,這四個字一聽就知道絕對是跟某人曖昧中。

2.劇情過門處要盡量下雨
小靜發現心愛貓咪竟不見蹤影,心急如焚衝出家門尋找小王子,不僅貓丟了還開始下雨,看似運氣差到爆,其實是給阿軍個機會悄悄撐傘出現,導演原本設定男女主角浪漫相擁,但因兩人全身濕漉漉到都要激突,只好臨時改戲,剩下兩兩深情對望。

雖說多雨應屬海島氣候之不可抗力因素,但正值愛你在心口難開之際,來場大雨,讓雨水滋潤彼此的純情花蕊,隔著雨絲的相互凝視更顯浪漫,好在沒有搞成《流星花園》裡,杉菜被迫跟道明寺分手那場戲,灑水車下到豪雨等級,男女主角忙著吐雨水連話都說不清。

3.要有很久前的信件或日記
「妳要記得寫信給我喔!」小靜轉學前,因為男孩對她說的這句話,她寫了一封又一封的生活與心情,分享成長的青澀,思念也隨著信件不停投遞。直到遇見阿軍,聽見他演奏屬於彼此的主題曲,以為自己終與青梅竹馬重逢…

好比《手札情緣》裡戰火連綿,諾亞寫了365封信卻怎樣都寄不到艾莉手裡;《海角七號》橫跨四代的情書就更不用說了;至於《PS我愛你》丈夫腦癌死後卻還定期捎來信件,妻子恐怕不哭死也嚇死。現代人鮮少寫信,但願這些電影能鼓勵大家重新提筆。

4.男女主角至少一人有至親死去
在病床上仍強打著精神為小靜織圍巾的母親,來不及看小靜長大就先走一步,那晚下著雨,此後小靜喜歡在下雨的晚上畫畫,因為雨夜總讓她心裡深處的情緒滿洩;而憂鬱的阿軍,內心築著一堵厚牆,因為哥哥車禍身亡而和周遭保持距離,拽著過去的沉重行囊,不願分享任何悲傷。

人人有拋不下的回憶,好不了的傷口,等待對的人彼此撫慰,要像《有一天》的欣穎,雖然父親早逝,但母親一句「不用為了以後的事情,放棄眼前的幸福。」讓她痛著卻仍然懷抱愛的希望,義無反顧勇於追尋。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9月號


交響人生/The Concert

2009,France/Italy/Romania/Belgium

使傷口癒合 使廢墟重建

關於音樂其一:時代傷口的創痛藥
詩人許悔之曾說:「時代的廢墟都可以藉由音樂重建」音樂,尤其是古典樂,一直電影欲處理政治、種族議題時,最會被祭出做為調解委員的固定班底。

《交響人生》的創作原點之一,是時下俄羅斯新社會的矛盾:老共產黨員對舊時代非常懷念,新資本主義份子對過去體制深惡痛絕,其餘的大多數人,則是迷失;電影裡的幽默,其實轉介自那些30年前布里茲涅夫時代,蘇維埃政權加諸俄國人的創傷,雖當時飽受欺凌的是知識份子、藝術家,與海外勢力強大的猶太人,卻有整個世代的人民跟著精神受創,唯有透過幽默才能重拾尊嚴、超脫自已的悲劇,獲得重新做夢的力量。

關於音樂其二:族群碰撞與共鳴的隱喻
故事讓莫斯科城裡不見容於社會的流浪漢、吉普賽人和猶太人去到巴黎,演出斯拉夫民族與理性西歐文化的相遇,東歐「野蠻人」去到法國「文明」國家,對比更加強烈,法國人緊張兮兮害怕「蠻族」不遵守「文明規定」,摩擦到了片尾音樂會,才終於化為碰撞所激盪出的和諧。

導演選擇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協奏曲」,就是基於這種個人與團體關係的考量,唯有小提琴和樂團完全配合,演奏起來才可能和諧,若小提琴不夠悠揚,樂團也無法進入狀況,反之亦然,兩者互相關連,隱喻了導演對人類社會的嚮往與期許。

電影並透過場景、服裝、打光等細節,將俄法兩個社會加以區別。在俄國,服裝五顏六色亂七八糟,款式老氣線條混亂;在巴黎,則是光鮮亮麗、明暗強烈且多由直線組成;場景部份,俄國人從雜音充斥的地下室小房間,打電話到一片白色,又乾淨傢俱又新的巴黎劇院經理辦公室;以及用手提攝影機拍俄人時故意對焦不良,以顯示出他們處於動蕩狀態。


關於音樂其三:柔軟變身入電影的魂
看片名立刻就能判斷出,電影高潮八成落在某場慷慨激昂的音樂會,那麼有趣的來了,演奏會演唱會的實況錄影是一回事,要拍一場音樂會做為電影最後重頭戲,則是另一件很高難度的事。導演從音樂電影、音樂會DVD開始看起,學習掌握音樂和電影不同的敘事語言、每樣樂器的重要性、哪個時候該拍哪個鏡頭、怎麼拍才能表現戲劇張力…劇組與音樂顧問一起研究,先讓演員演起音樂家是有可信度的,而後每小節Timing要精準,還得將音樂氛圍考慮進去,最後成就出影像與音樂完美對位、拍攝技法超群的終場大戲。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9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