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23

粉紅電影教父──瀨瀨敬久專訪

採訪:孫志熙/攝影:林特 [2011年台北電影節影展報vol.4

「我不斷拍電影來確定人性本善這件事。」

做為今年北影焦點導演,同時擔任「國際青年導演競賽」評審,瀨瀨敬久一連訪台6日,也重溫9年前來台拍攝《月光遊俠》的回憶。本次導演專題精選他2002年後5部重要影片,7月13日上午11時起,中山堂將一連放映《犬狼星》,與拿下2011柏林影展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片長近5小時的《陌路‧天堂》,以及《東京性愛死》3部作品,「瀨瀨日大挑戰」歡迎你。


本週(6/25-6/30)在台北有發生什麼趣事嗎?2002年來拍片時相較現在,覺得台北有何改變?
當時101 還正在蓋,這次來有種才剛蓋好的錯覺。拍片時去過龍山寺,上週也去了一趟,和日本淺草寺很像,沒想到經過8年完全沒變,但台北這城市本身卻改變很大,這個對比滿有趣的。我還特別跑去西門町漢中街,想去拜訪之前來台北拍片時幫我製作的「City Film城市電影公司」,西門町和漢中街都還在,仍然充滿了年輕人,但「City Film」已經不在了,讓我有點懷念。喔還有!去吃鼎泰豐時遇到蔡明亮導演,之前在東京有和蔡導做過雜誌對談,雖然只見過一次面,沒想到他還認得我,這次能遇見他很高興。

請談談近況與工作計劃?
今年3月拍了新片《那時的生命》,由岡田將生和榮倉奈奈主演。拍攝時剛好遇到東京大地震,印象特別深刻。做完剪接後我就來台北了,回去還要接著做後製、聲音,預計8月完成,11月上映。《那時的生命》(ANOTOKI NO INOCHI)和安東尼奧豬木(ANTONIO INOKI)有諧音,但電影是關於收拾遺物的故事,主角常喃喃自語「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台詞中常出現成為摔角手的夢想,不過基本上和豬木是沒有關係的(笑)。

您在學生時代學習哲學,您認為粉紅電影與哲學,如何相互對應?
唉喲,好厲害的問題!我在1989年以粉紅電影出道成為導演,剛好是天安門事件、柏林圍牆倒塌那時候,新的和平時代正式來臨了。昭和天皇過世,美蘇冷戰結束後,歐洲自由主義浪潮興起,整個世界跟著改變;粉紅電影的先決條件,最重要就是一定要有男女做愛,這個題材絕對不會變,但是時代會一直改變,八0年代我一直思考的,是我該如何去呈現、創造時代背景;哲學其實是教人思考方法的學問,剛剛談到如何去拍大時代裡小人物的性愛故事,就是哲學教我怎麼去思考的。世紀末很多新興宗教出現,像日本就發生奧姆真理教的地鐵沙林毒氣殺人事件,這種世紀末年輕人茫然的心情,也常出現在我電影裡,我想這也是哲學影響了我,想去探討如何在這樣的環境生存下去。

粉紅電影這種片型對您來說,最大的魅力為何?
拍粉紅電影只要性愛場面出現4次,其他都隨便我拍,簽約時就會說明這點。但如果是其他類型,製片往往都會跟我說,要拍哪種故事才會賺錢,要求很多。所以粉紅電影的那種自由,對我來說是最大的魅力。但拍粉紅電影也有痛苦的地方,當導演之外還要兼任製片,公司只給我固定的預算,讓我支付拍片和人員薪水,但是當我想要拍好一點,增加製作預算時,就會產生赤字了,不得不去借錢,真的很困難,跟獨立製片很像。

後來轉型的契機是?
一開始拍粉紅電影,各方評論都還滿好的,所以主流製片也來接洽我拍其他題材,那時被稱為「粉紅電影四大天王」,除了我以外還有佐藤壽保、佐藤俊樹和佐野和宏導演。雖然評論很好,但可能做得太難,只有年輕人會來看,歐吉桑都覺得無聊,我們都快被解雇了。剛好有個機會去鹿特丹影展,擔任北影這次國際青年導演競賽的評審主席Tony Rayns,在影展介紹了我們,於是開始在國際展露頭角。當年北野武也在威尼斯影展拿到金獅獎,日本電影頓時備受國際矚目,國內開始流行專門放映藝術片的藝術電影院,變成新的潮流,我們拍的粉紅電影也會在那放映,原本都只在色情電影院放而已。當時有位製片邀請我拍了一部女高中生恐怖片《錢仙》(Kokkuri),拍了之後被國外影展邀請,之後也接拍主流電影。

您歷來作品中的這些角色,您認為您是描繪著各式各樣的人呢,或他們其實有著什麼共通性?
又來很難的問題了!我喜歡以真實犯罪事件當作主題,但為什麼壞人會犯罪?我其實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但我覺得他一定有理由,這是很複雜的人性,而我喜歡複雜的角色。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犯下滔天大罪?世界上很多人活在「裡面」,也有人是活在「界外」,我就是被這樣的人吸引,與其要拍生活很快樂的人,我還是比較喜歡生活很痛苦的邊緣人,很多人也會說,看了我拍的粉紅電影覺得很難受。

思考這麼多,也拍了這麼多作品,您還在探索各種人性的可能,或是您已經歸納出一些結論?
我相信人性本善,但為什麼人還會做壞事呢?所以我常把壞人拍得不那麼壞,我不斷拍電影來確定人性本善這件事。人即使做了壞事,也並不代表他是壞人。

有哪個城市很觸動您、讓您很有感覺嗎?
英國旁邊那個島,愛爾蘭吧。那邊的人都不去卡拉OK,都去pub唱歌,年輕人跟老人一起在pub裡面唱歌耶!北愛和南愛一直都有衝突,但看到這個景象,他們跨越了年紀、世代,感情很好地唱歌時,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會去愛爾蘭本來是要去拍松田聖子的音樂紀錄片,但忽然取消,我其實是去跟大家道歉的,因為很多事都喬好了,這個不要寫出來喔!

有因為喜歡哪個城市的景色,而想去當地拍片嗎?

我很喜歡船,還有船在河上航行的景色,也很喜歡海。台灣和日本都是島國,外面的人很難進來,裡面的人很想出去。我在九州出生,對我來說海的對岸就是外面世界,從小就很好奇外面到底有什麼。常常我們會把老舊的東西拆除,像台北也是這樣吧,但其實這個地方以前和現在都有人住,記憶是會一層一層疊起來的,我特別喜歡充滿記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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