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3-15


對不起,我愛你/林育賢導演專訪

緣份都是假的,只有相遇才是真的
沒有錯的地方,沒有錯的人,遇見了,就值得了

★這部片是關於相遇與緣份,請和我們分享一個最奇妙的緣份故事
我雖然沒有異國戀情,但我17歲時遇過類似情境,當時我在宜蘭老家那新開的金石堂看書,書架是雙邊那種,我和一個女生同時拿到同一本書,後來開始聊對那本書的想法,那天下午非常愉快。多年後我回宜蘭,走在某條巷子時,最不願意的事情發生了,我看到一個已婚婦女蹲在門口洗衣服,竟然就是當年那個女生。

★我們知道你在田中千繪拍《海角七號》前就已認識她,你覺得她有何特質或潛力?
台灣很久沒有這樣的女孩了,鄰家又有獨特氣質,加上台灣人總對異國來的女孩特別呵護,媒體對國內藝人會問非常尖銳的問題,但記者最近採訪她時還會不好意思問。她既感覺容易親近,在親近過程中你又不想褻玩焉,好奇妙的感覺,這就是她的特質。《對不起我愛你》這部片是兩個陌生人的故事,我們很幸運是順著拍,兩個演員也從陌生人開始,我們會每天去“加料”,比如今天拍完我們就偷偷跑去跟吳懷中說「千繪說你的某一個眼神有迷到她」,然後又去跟千繪說「吳懷中說妳笑得很可愛」,每天加一點給他們,到了殺青戲就一直拍不完,因為千繪真的很愛哭,她已經陷入3小時後要離開的情緒,所以就哭吧,哭完再拍。

★本片結構讓人聯想到Before Sunrise,人物和攝影機邊走邊拍,這些場景你如何安排?
擬腳本前我帶著男女主角、編劇、攝影,下高雄實地繞了好幾天,鹽埕區是我們認為最有味道的,過去所有呈現高雄的影像都是關於港口,我們卻發現還有很多特別的地方,那裡讓千繪覺得像日本京都,這就更符合片子想要的意涵,帶著演員集體創作,片中只有男女主角是演員,剩下都是在地高雄人,賣甜不辣的阿嬤、修機車的人,就真的是那樣,高雄人真的很會演戲,他們有種“氣口”是學不像的。用類紀錄片的方法拍,是希望寫實度能夠提高,後來覺得這樣的嘗試真的滿好的。

★請推薦你的高雄私房景點
我喜歡的大概都拍了,唯一很可惜的是鹽埕區的玫瑰天主堂,非常漂亮,清光緒時代就有了,但它不願意借,可是那場告解室的戲非常重要,是跨越兩人內心世界的東西,只好跑到旗山的教堂,到了才發現一個太好笑的事,原來國外電影都是騙人的,真正的告解室根本不可能拍,太小了攝影師根本進不去,所以我們搭了一個景。

★《六號出口》用顏色帶領觀眾情緒,《對不起我愛你》中有很多逆光朦朧的鏡頭,這次的影像策略為何?
《六號出口》的美術夏紹虞說那是部華麗到爆炸的電影,他用了非常大的力氣處理美術、服裝、攝影,第一部劇情片野心比較大,希望所有規格跟視覺,包括對西門町的定義都有別於過往,也不同於蔡明亮等導演,所以搞得很龐大,預算將近三千萬,但之後滿慘的,並沒有找到人生的出口。那時都被嘲笑說太誇張,打燈打到很離譜,走到台北車站都還看得到西門町是亮的。這次反而縮回來,除了是小品電影,製作上我希望回歸到創作本位,團隊也縮到20人以下。我跟攝影師討論出一個「LOMO隨機拍攝法」,就像LOMO相機,不看觀景窗,很隨意的捕捉,我希望不要那麼制式,不要像過去拍劇情片,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然後跳剪,這次沒有,我說話時鏡頭沒有給我,可能是給旁邊的船,就是隨著感覺走,到了剪接台上我們也稱它為「LOMO隨機剪接法」,愛怎麼剪都可以,是非常跳鏡位的,就創作上來講我反而很開心,這是有策略的選擇下才會這麼勇敢,一般拍片比較保留,攝影師會問要不要補個安全的,但我們倆互相欺騙對方,說這樣才會徹底。

★從《六號出口》到《對不起我愛你》都是關於某一地區的故事,區域感很鮮明,這是你創作的基本元素嗎?
我覺得不可否認,但一定是對那個區域有感情,我北上念書住了8年西門町,平常沒事就像怪伯伯坐在那邊觀察,加上我在那拍過一些青少年紀錄片。而高雄鹽埕區除了緣份之外,它每個地方會有一個故事主軸,決定拍它其實是因為一個賣了50幾年涼茶的老婆婆,她提到電影一個很重要的key point:一輩子如果能專心做好一件事,是非常幸福的。我覺得這決定了電影的場景跟氛圍,如果我無法在那個場域找到可以投射的地方,叫我去台中或哪裡拍,我也拍不出來,就沒有感覺了。

★你提過拍紀錄片是為了拍劇情片做準備,哪些經驗對拍劇情片是有助益的?
我大學念的是電影,一輩子也希望拍電影,沒受過紀錄片的訓練,也沒想過要拍,當初2003年是因為沒有國片,連工作機會都沒有,那時發現了《翻滾》的題材,一群娃娃兵跟一個教練要去挑戰全國大賽,拍成劇情片應該不輸《少林足球》,但我選擇了紀錄片的形式,我把它當成一個真實的故事,但用我比較喜歡的節奏跟方法去說,有些傳統學者是有意見的,他們認為是邪魔歪道,紀錄片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加那麼多音樂、動畫,但其實在國外已經走到各種形式都有可能。在國外拍劇情片是收入,拍紀錄片是興趣,在台灣我反而倒過來,拍劇情片一直賠錢。這幾年下來紀錄片無形中給我很大幫助,生命歷練有限,有些領域或行業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碰觸,但因為拍紀錄片,我在半年內就可以充份了解這些我本來學不到的東西,這些東西某天會在我的片子裡蹦出來,像《六號出口》的彭于晏跟阮經天,其實是我在拍《鴉之王道》認識的西門町青少年的原型,所以我覺得是有互相影響的。

★你主張模糊劇情片和紀錄片的界線,關於真實的命題你如何看待?
大家都說紀錄片是真實,劇情片是虛構的,比如在拍《翻滾》時,有次我拍到很棒的一場,關機前小孩突然轉過來對著鏡頭說:你拍了沒?那時我滿驚訝的,他是演給我看嗎?拍《六號出口》時一切都是假的、寫出來的,有場戲彭于晏看到朋友自殺,他無能為力抱著水缸痛哭,攝影機後的我們都感動落淚,那一刻我覺得,哇這個好真實喔,我開始質疑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到了《對不起我愛你》就比較放開手,劇情片和紀錄片的形式不是很重要了,沒有什麼分野,田中千繪和吳懷中都是演他們自己,但那真的是他們本人嗎?沒人知道。

★以往你的片子和絕色有比較多合作,通常國片在和戲院交涉時,有哪些困難?
絕色對國片真的很友善,也給國片很多機會,別的戲院急著散場,QA時都是被趕著走的。絕色算是開先例,願意讓我們駐點擺攤、跟觀眾互動,這是很特別的經驗,也是現階段國片一個最好的行銷模式。在《翻滾》跟《六號出口》那年代,排戲院是排不到的,戲院把很多國片製作公司認為是跑單幫,他覺得你只有一片我才不要跟你玩,他希望你去委託別人發行,但很多發行商在過去幾年對國片沒有任何興趣,《翻滾》那時會成立電影公司就是沒有人要發,我們只好硬著頭皮做,今年的確好談多了,大家也在尋找繼《海角》後有什麼商品可以推出,《海角》後很多國片的拷貝數都從5~8增加到20個以上,這是很好的現象,至少每個縣市都看得到國片,這還滿重要的。

★你在《海馬45號》裡的表現令觀眾相當驚豔,未來有計劃像鄭有傑導演一樣導而優則演嗎?
啊~我不像鄭有傑我不能跟他比(笑)他可以走那個路線啦我不行。其實我已經非常低調了,低調到朋友看金馬看到睡著時突然嚇醒,我完全沒告訴任何人,純粹是被黑人拗的,我會同意軋一角是今年國片的整個氛圍,讓我覺得真的需要辦一個大PARTY,所以就做了這種嘗試,也許我有喜劇的天份,我不排斥啊。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09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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