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01


一頁台北-陳駿霖/獵豔-卓立 導演專訪

《一頁台北》導演陳駿霖專訪

★起初是因為在楊德昌導演那裡接觸電影工作,讓你決定去念電影嗎?
那時候我已經要去念電影研究所了,他還想說服我不要去,他的經驗讓他對「學電影」非常有意見,他在學校被很多教授批評,因為他不喜歡分鏡、喜歡一場一場用Long shot拍、不喜歡跳特寫。他念的學校就是我念的南加大,很商業,一開始就教你要分鏡、要拍很多角度,那跟楊導的風格是完全相反的,他覺得學校干擾他創作,念一個學期就退出來了。他叫我直接回台灣跟他學,但最大問題是那時候沒有拍到電影,《一一》以後都在修劇本、做一些前製,他當時在建立動畫公司,我沒有耐心等,所以決定回去念書。

★自己念過以後覺得如何?在學校有什麼收穫?
其實跟楊導講的很像,的確會教一些很傳統制式的方法,但也會讓你從中找到自己的風格,它還是給你空間去磨出來,去念書是很有幫助的事,我小時候很愛看電影,可是很愛看、很會看、理論歷史非常強,跟會不會拍是完全兩個事情,念書的好處就是讓你有機會一直失敗,我們就一直拍,拍到一個段落終於覺得比較有感覺,故事、技術都到一個水準,楊德昌這種導演可能第一部作品就已經到那個水準,可是我真的需要一個環境慢慢磨,剛進學校每個人的片子都很難看,到了第二年發現自己進步很多,第三年就敢去拍畢業作品或一部長片了。

★有沒有哪種藝術風格或導演影響你最多?
以老師來講,楊德昌導演是影響最深刻的,我最喜歡的導演可能是伍迪艾倫,他常被批評不是手法很強的導演,但我最喜歡的10部片可能有2、3部是他的作品,他的電影浪漫又有點悲,所以我是有點模仿他的感覺。

★《一頁台北》的構想是在什麼情況下誕生?
最早是我3年前拍了一部短片叫《美》,拍的過程還蠻愉快,希望在台北再拍一部長片,《美》的剪接師覺得巴黎跟台北很接近,讓我想找機會比較巴黎跟台北,把法國電影裡巴黎小人物戀愛的感覺拍在台北。

★你和溫德斯監製怎麼互動?他給過哪些具體的意見或幫助?
他是掛監製,監製通常是找錢或負責大的企劃,但他對這些不是很有興趣,他是像個老師,看劇本給很多意見,說「這個角色好像太晚出現」或「前面這場有點模糊不夠清楚」,類似那樣。他看很多粗剪,給我email筆記說哪一場可以怎麼調換等等,幫助很大的是他從外國人的角度看,他說他還不了解台灣的感覺我就開始鋪故事了,他鼓勵我們先讓觀眾看到台北,所以我們有再補拍,我覺得只有導演可以給這種建議,其他人可能不會想到這些。

★如果說每個角色或場景都代表一種台北的個性,它們各是什麼?
小凱是我第一次來台北去誠品看到好多這種男生在角落看書,想說是在等女生來跟他講話?還是在想別的女生?有點文藝憂鬱、做作的,好像有好多想法可是生活範圍很小;Susie是我在很多都市都看到這樣的女孩,活潑樂觀、個性主動,可是內心好像很寂寞,她會主動去做很多事好像也是為了不要那麼寂寞;柯宇綸的角色是我剛來台灣找房子,不小心找到一些仲介,他們真的開那種很低級的車子,裡面放電子音樂,有5個不一樣的手機,找他們看房子我好害怕,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賣什麼,所以我覺得仲介跟壞人可以模糊一點;片中電視播的《浪子情》,其實每個國家都有那麼誇張的肥皂劇,但台灣特別特別誇張,我最近看到《夜市人生》好難過,我以為我們已經拍得夠精采了(笑),我們是覺得大家都看一個節目很可愛,把世界連起來,也是做一個對比:生活裡的暴力是很笨的、愛情是很淡的,就算三角關係也只是把情敵推跌倒,不像電視劇裡要把劈腿的人都殺掉。場景部分最簡單講,就是拍個很生活的台北,我們很刻意不想拍太Exotic或太個人,也不想拍太明信片就是一般不會去的地方,我們拍得比較魔幻寫實,想表達的就是在最生活的角落找最可愛的東西,都不是非常設計的。

★請用一句話形容你眼中的台北。
就是「生活」吧,是該住的地方。這裡很有安全感,有些城市到晚上你會覺得不該出門,可是台北的晚上就應該要到街上走路,給人很Warm的感覺。

★你期望台灣觀眾能給《一頁台北》怎樣的Feedback?
希望大家看的時候可以認同這真的是台北,又可以發現以前沒看到的感覺。

---

不道德的是男女偷情?蓄意偷窺?有心杜撰?還是我們這些置身事外旁觀的人?
人性無底限,慾望不設防。
《獵豔》導演卓立專訪

4女1男,可搬演的情仇糾葛真是太多,外遇、欺騙、利用、謀殺,人性的複雜多面與其中暗藏之驚悚是卓立意欲探討的主題,她舉例:「就像《橫山家之味》,姊姊勸說都十幾年了別再折磨肇事者,媽媽微笑回答『怎麼可能讓他那麼好過』,看了真的會毛骨悚然。」
正反辯證是卓立的處世態度,看名嘴部落格和政論節目是日常娛樂兼思考練習,古典科幻片裡人類想扮演造物者的終極慾望令她深感興趣,以上特質描述皆不適用於大多數女性導演,且在台灣第一部片不談青春成長的更屬膽大異類,卓立自白拍電影是最健康的宣洩管道,也期望從而讓周遭的人更健康更好,「這部片是很多我對社會或自己工作領域現象的探討,只是用一個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方式來講。」
主打情慾懸疑的《獵豔》只是卓立累積「能拍商業片」形象的第一步,她透露接下來第二部片是關於販賣抽象美德、第三部片要拍白米炸彈客,在台灣商業女導野心企圖的開端,讓我們看看《獵豔》究竟如何驚豔?!

★《獵豔》是台灣少見非常類型取向,旗幟鮮明,同時也是比較成人題材的電影,請談談從企劃發想到劇本完成,整個案子成形的過程?
威像一直都跟新導演合作,拍所謂的影展片、成長片或文藝小品,你很清楚市場就是這樣,在過程中難免有些不解,對一些現象是不能同意的,雖然拍的都是好片,可是會希望整個體制更健全,身為經營者,當一個明明是很強製片體系的公司,成就出好片可是公司經營卻有困難,那怎麼繼續下去?覺得要突破所以就「好啦自己來拍一部!」我不喜歡一直活在抱怨當中。發想到拍攝大概8個月,我從助理出身,在導演組場記、助導都當過,之後一直在製片組,我其實是從幕後戰略思考決定想拍這樣的片,想要拍什麼才能突圍成功,我喜歡很有張力的電影,尤其是裡面有經典的女性角色,我想為什麼沒有女導演拍這樣的東西,我想拍一個自己覺得很過癮的故事,製片出身讓我很知道資源要妥善運用,場景一定要集中,集中故事又很容易顯得單調,我又喜歡探討人性,所以偷窺、情慾的東西就都出現了,其實整個是在精算底下想我要怎麼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必須很清楚意識到現實條件,我是在這種情況下去產生創作的。

★以前是盯導演的製片,這次變成被盯的導演,在立場調換後關於拍片心態上,以及現場處理事情上的調整或改變是?
其實真的只是證實「導演很幸福」,以前當製片很容易背負一個罵名說「妳都不懂創作啦」、「反正妳眼裡只有錢」。你總希望繼續拍好的作品被別人看到,要達到這個目的一定要往前推演,賣座人家才會投資你,我只是一步步在證實,我現在終於可以說嘴,因為我已經叫做導演了。如芬姐是監製兼製片人,我跟她太熟知道她一定會唸唸唸,又因為是自己人她覺得我可以懂,她是終於逮到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唸導演;我則是意識到,其實我當導演的能力遠勝過當製片,現場就是我的天堂,相較其他人的優勢就是我太清楚現場是怎麼一回事了,那種標準陣仗是我已經太熟悉的,沒有什麼所謂怯場,我是一個很有效率的導演、很精準的拍攝過程,我不怕表現出不耐煩,我本來擔心我是老好人,結果不是,太好了,我是一個控制慾很強的人,當導演讓我發揮得理直氣壯(笑)。

★以您的角度看性別和情慾,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觀點?
反覆辯證、忽男忽女。我是女生比較沒有物化女性那種原罪,可是也可能有一類知識份子會說:「妳只是扛著女性主義的旗幟事實上妳還是活在裹小腳的年代!」我現在比較成熟堅強了,文人的話聽聽就好,他們可能連底片長什麼樣子都沒看過,所以就不要在意。像昇豪這個角色,如果我要當男人他就是我想成為的樣子,做什麼事都理直氣壯,有中心思想的人才有魅力,你只能說他的行為會傷害到別人,但他至少會承認自己是自私自我的,就算他不道德也不道德得頂天立地;所謂中性觀點,我不是一般人最大公約數對女性的想像,我也不是男人,那我是什麼?我只能在兩種當中綜合,姑且就叫中性觀點好了,我總不能叫它卓立觀點(笑)。

★所謂「場景裡的符號意涵」,能不能先向觀眾透露一點線索?
主要是姊妹住的上下樓,本來場景是我最冷感的,我很愛看演員,可是看場景就是「喔好就這樣」,加上我們的建築又很參差沒美感。上下樓層有一種姊姊照顧妹妹,又因為裡面有內梯,不爽的時候內梯關起來你不要從我家過,這就會跟人的關係有對應。姊姊設定33歲,妹妹32歲,都是比較自覺的女性,可能大學時代就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麼,姊姊因為是作家,很多事都觀察完藏在心裡,妹妹是攝影師很靠直覺,看到就要拍就要行動,不然過去就沒了,從身分到住的場景,我建構角色時必須要建立這一層關係。

★最後,您期望自己第一部長片在台灣市場上能夠得到什麼樣的迴響?
坦白說我希望業界會說:連DV、工商簡介、廣告、MV都沒拍過,第一部片可以拍成這樣那我們要加油。我不用太謙虛啦,是有那麼點本事,我覺得大家要加緊腳步趕快往前走,就像《艋舺》我覺得是非常好的激盪,電影就該是這樣,導演想要講很多,但你要讓觀眾看得津津有味;觀眾的話就是對國片刻板印象再退一點,不要聽到國片就先打叉,我也不講支持國片,支持好看的電影就好,如果我們對洋片都可以寬大到這種地步,觀眾要承認自己崇洋,我必須要這麼講,但是氣憤沒有用,只能一點一滴去打開觀眾的感官,什麼東西都應該存在,如果社會各種好人爛人都存在,為什麼電影不行。


-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4月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