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09

【活得像一部電影】 生活在城市,我們需要一副有色眼鏡。

[My Plus加分誌]2014年9月號

還很年輕的時候,總希望事物黑白分明,嚴格追求真相、在乎道理,急於把視力矯正到堪比高清螢幕的精銳度;年紀稍長了,卻寧可世界朦朧失焦,哪怕沾染各種曖昧色調,都好過禁不起逼視的生活繁瑣。一副能夠變造真實的有色眼鏡,於是成為必要。

給生活掛上有色眼鏡的,那叫電影。「色」的基本要有攝影機配備濾鏡,更進階的則是作者觀點,或稱美學;然而最關鍵的,是來自恨不能從貧乏日常掙脫的一份逃逸之心。逃逸有很多好處,無論是走向異文化,或讓異文化走向你,一旦遠離原屬族群,轉換視角和心境後,感官不僅增色而且還大大膨脹,變得既不敵視鄰人也不再唾罵社會,變得願意與生人親切交流。這麼說來Woody Allen即使在巴塞隆納,在巴黎,在羅馬,仍不改他紐約客尖酸刻薄的原因只有一個:戴著西方看西方,鏡片是太過銳利的透明。

那麼,讓我們試試東方款式,戴上一副侯孝賢,整個巴黎便都靜止下來了,只剩一顆《紅氣球》在街道遊盪,自半空中不動聲色凝視著,旁觀Parisian所未感知的如常;婁燁的《花》,中國女子旅居所見的巴黎,讓人詫異那和Bertolucci《巴黎初體驗》裡的還是不是同一座城市;或者掛上蔡明亮,這副眼鏡的色度可能稍微深了些,《你那邊幾點》和《臉》片中,巴黎的觀光性質被全數剝除,鏡頭反映的已不是對異國風景的捕捉,而是與記憶糾結的私人潛意識,以及一組組難解的成長符碼。

再瞧瞧美洲,先掛上岩井俊二,以他首部英語長片《吸血鬼》來瀏覽加拿大,透過這副滿佈東洋憂愁的鏡片,死亡美學被強套於北美人民身上,呈現文化撞擊的違和感;至於橫越美國五大州攝製《我的藍莓夜》的王家衛,他就是自己那副從未摘下過的墨鏡,Jude LawNorah Jones不過成了說英語的梁朝偉和王菲。

如果需要重新看待習以為常的亞洲,就戴上Sofia Coppola吧,《愛情不用翻譯》裡,東京的漫天霓虹再也不是消費主義過剩物慾的淵藪,奇裝異服的宅男腐女也不象徵深不見底的孤獨,它們都只是生命力的展示,為搧動老漢少婦及時行樂而敲的邊鼓;或者,撿起角落那副蒙上灰塵的Jean-Jacques Annaud來戴,《情人》裡湄公河的水愈發混濁,西貢蒸溽的暑氣更加暗淡,藉由異國男女的苦戀,將已然潦倒的國度一氣推向極致的悲劇美;再不然,索性就掛上Todd Phillips,在《醉後大丈夫2》一片濃重的色彩雜點中,與3個醉漢一同被粗野張狂的曼谷吞噬;而倘若謠傳了4年的《上海,我愛你》真能開拍,透過西方導演們的鏡片風采,物慾橫流的上海也許會變得怡人可愛。

別透過有色眼光看人,但要確保戴上電影的有色眼鏡看城市與人生。不知道Luc Besson《露西》裡的台北,能不能讓我們對自己多點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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