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29


風聲/陳國富導演專訪

埋伏《風聲》幕後,真正的老鬼在這裡!

2002年在台灣做完累積8千萬票房的《雙瞳》之後,陳國富轉往大陸任職電影監製,接連操盤《集結號》(2007,共計2.6億人民幣票房)、《非誠勿擾》(2008,共計3.5億人民幣票房)等賣座強片,鑄下華語片的商業model雛型。70年代癡戀電影的文青,因緣際會踏上影評、編導、監製之路,在電影圈閱歷多年所累積出的市場直覺,讓陳國富能拍電影,更懂得賣電影,無論製作面或行銷面,「開創」、「做大」是他一貫的理念。睽違6年再執導筒,《風聲》手筆之闊綽媲美好萊塢規格,巨星雲集,場景考究,號稱「拍攝資金無上限」。一路走來陳國富不曾背離「要面對最多觀眾」的初心,他將以胸懷兩岸市場的氣度,繼續尋求壯大華語電影的可能。

★《風聲》是華語電影史無前例的類型,這次對市場的判斷為何?您期待觀眾可以在電影裡看到哪些時代的對應?
《風聲》是一個顛倒過來的警匪片,裡面的警察其實是壞蛋,就是我們說的漢奸,壞蛋要抓出英雄,他就把五個人全部軟禁在一個還滿奢華的城堡,裡面有一個他們認為偷了情報的叛徒,三男兩女全部都是特務,就是像《色戒》的梁朝偉,要抓出一個湯唯。當特務不能露出任何蛛絲馬跡,以任務來說是必要的偽裝,但以戲劇來講,就是最引人入勝的,觀眾也變成漢奸要猜出英雄是誰,大家就鬥智鬥力鬥功夫,好啦五個人裡面如果只有一個是真正的特務,那其他人是什麼心態?這有點像一個辦公室裡有五個人,老闆說有件事搞砸了,誰幹的?開始咬來咬去賴掉責任,最後被發現是招還不招呢?這就像被抓起來說你貪污認還不認?當然不認,認還要牽出我老婆我小孩(笑)。很多東西是永遠不變的,關於人性、關於群體裡面如何自保或互相掩護,或是忠誠、義氣、道德,在這個很封閉的故事裡要被實驗被證明,這是過去、現在、未來的人性試驗場。

★您如何將成長歷練或觀察反映在類型片題材的選擇上?
做為一個台灣中部小孩,書也念得特別爛,不會想說以後要拍電影,距離太遙遠了,會走上這條路是非常多的機緣巧合,為了知道更多電影的事情,我把英文學得很好,這樣可以看國外的資訊,導演的訪談啦,原文的劇本啦,電影製作手冊等等,英文學好之後有人邀請我寫寫影評,就這樣開始了,因此離電影越來越近,認識很多拍電影的人,拍電影的可能性在我面前出現,回想起來不可思議,我會喜歡看電影是因為小時候很單純的嚮往,參與這個工作後我也盡量跟一般觀眾融合在一起,我不會因為手上有資源可以拍電影,就走影展,為了得到好的評論而變得孤芳自賞,我還是希望能讓觀眾大量的進去電影院,在一個黑暗的環境裡面,被銀幕裡的世界牢牢吸引,這是我前後大概的心態。我從事這行的經驗比較特別,我沒有經過專業學習,沒有念過電影或藝術相關院校,也不是從基層幹起,像做場記、副導演,但我做過非常多跟電影有關的事情,比如我寫過書、做過劇場、拍過廣告、拍過MV、導過舞台劇、辦過電影節,應該說我對電影的知識比較多面,但是當我要積極去創作一個電影的時候,我好像會把那些經歷過的東西通通都忘記,以編劇來講,如果想太多事就不能掉進創作的世界裡。會激發我去說一個故事通常有兩種理由,一種是我做為觀眾,我想去享受看類型電影的興奮跟被娛樂的感覺,我以前做驚悚片,因為看那種電影就是非常過癮,你離開電影院的時候覺得剛剛經歷一場雲霄飛車,但它很安全,又驚險萬分;另外一種就是我對這個環境和世界有一種很深的感觸,而且我覺得只有電影能表現得出來的時候,我就會選擇全心投入一個電影故事,像《風聲》就是剛好兩者都包含了,它出發點是一個諜戰故事,是華語電影非常少見或說從來沒有的題材,就跟我當初拍《雙瞳》的心情很類似:為什麼我們不能講一個驚悚、懸疑、恐怖的警匪片?經常在美國電影裡看到的我想證明我們也可以,《風聲》裡面又有我一貫喜歡去探討的人性、善惡、從女性角度看世界,它同時包括了這些元素在裡面,所以對我來說還滿難得的。

★之前訪問戴立忍導演他提到,拍攝《雙瞳》時您帶給他許多商業電影的思維,在人事安排上也為台灣電影產業灑下種子…
他怎麼每次訪問都要提到這個(笑),我滿驚訝的,因為只有電影弄完對白補配時,他看到一些片段在後製錄音室,他說:「欸真不錯,沒想到是這樣。」這是我唯一一次聽到他對電影的反應,後來再也沒聊過了,所以這次聽到好多說他宣傳時提到《雙瞳》我有一點意外。所以你的問題是什麼?

★就是您自己怎麼看待這件事?
我當時當然是很有心啦,台灣有史以來最大的投資嘛,我還是滿台灣本位主義的,我當時也不斷提到電影對台灣可能的作用,這個作用後來沒有發生,我不知道是我們努力不夠,還是條件不成熟,但現在《風聲》也是一樣的心情,雖然這次是以大陸做為拍攝地點,但是我還是很關心能不能給台灣電影工業,或給台灣觀眾帶來新的試驗。台灣之所以《雙瞳》沒有發酵得很好,因為市場就是這麼小,《風聲》就變成不能只以台灣,要把大陸香港、其他地區都考慮進來,其實跟《雙瞳》是很相像的,如果我能保住大陸的話,就有更好的資源去延續像《雙瞳》的實驗,如果我今天要在台灣重複一個《雙瞳》,資金結構會有問題,我不知道這次結果是不是比《雙瞳》更好,如果能夠的話那我走的路也有別人會去走,台灣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商業包裝,能引起觀眾比較大的迴響,而且是持續性的。

★雖然您近年工作重心都在大陸,但仍常和台灣影人交流,您所觀察當代台灣電影共同的語言為何?
我感覺是散播一種溫暖的氣息,我是很誠懇地說,要從時間的縱線跟空間的層面來看,過去的十年也有輔導金,但是整體創作氛圍都是在檢查這個社會、檢查我們的歷史、檢查被邊緣化的族群,但是現在新一代的創作者,我覺得他們已經沒有那麼關心社會做為一個整體是什麼概念,或我們是怎麼走過來的,他們好像比較有興趣個人發散出來的光芒。一個是從概念面來看,一個是比較關注點,如果他身邊有一個感人的故事,他就覺得值得被說出來。當然這會有兩種效果,一是會產生安慰作用,因為我們也是族群被撕裂得比較厲害,經濟壓力也比較大,對政治的幻滅感,活得比較辛苦,他們也是在修補這種撕裂感吧,我覺得這是很正面的,只是說市場還是這麼小,資源這麼匱乏,電影個別的創作行為沒有形成一個對大眾能產生影響的現象。美國人可以從主流電影裡得到大家精神上的共享跟交流,身為台灣人是沒有這樣子的經驗,因為通俗文化不提供這個東西,這是比較可惜的,我說的面就是指,能用華語電影的整體概念來想,也許有可能出現一個圖騰式的,那會是赤壁嗎?會是投名狀嗎?它們也都沒有完成這些,沒有形成一種集體生存與共的認同感。所以你把華語電影當作整體市場的話,這東西可能會出現,市場夠大的話就有足夠的資源去做更多想像。

★監製必須是導演的盟友,您從影評編劇出身,「懂創作」對於做監製或和導演溝通來說,最具體的幫助是?
可以說是直接的關係吧。有些導演他也是監製,中外都有,香港像陳可辛、吳宇森、徐克,我可能跟他們不同的在於,我是導演也能寫劇本以外,還有我是台灣人,我身上的文化包袱比他們重很多。我做監製沒有什麼固定模式,我每一部片面對每一個導演都有比較多互動,我會調整溝通方式。我認識的他們(指香港影人)可能比較有一套方法,比如跟你開過幾次會之後,劇本OK你去拍。我監製的片子種類比他們多元很多,有純藝術片也有非常商業的,也有全世界都認為非常難搞的導演,也有新導演處女作。我倒是沒有概念性想過這個問題,雖然我們常嘴巴說商業啊通俗啊票房啊,但是我們還是在想,內心深處有沒有對世界的看法要放在電影裡面?有沒有什麼可以嘗試?讓創意往前再更走一步。跟人的溝通是比較細膩寬容的,這些都是我認為台灣文化人的特質。

★您以前也常讀導演訪談文章,您覺得真正從中獲得了什麼嗎?
我想應該很多,那時候資源缺乏,什麼電影都看不到,除了好萊塢大公司進來的,而且電檢很嚴格,不僅是色情,還有主題意識,管理得非常嚴,因為社會很封閉,市場也很保守,很多歐美藝術電影都不會進口,只能透過文字資料來吸收,還好那時候已經有電影圖書館(電資館前身),我可能每天泡在那邊翻國外的期刊雜誌,把原文書借回去看,我對電影的想像大部分都是從書本裡得到的,我跟那些經典名片的接觸可能是透過看它的拍攝劇本,而不是去看電影,你想那個拍攝劇本有多無聊啊,比如說我看《去年在馬倫巴》,這是60年代算左岸代表作、意識流,就算是專家也看不懂,劇本寫誰誰誰從樓上走下來,鏡頭往左搖,停留多少秒然後再往下。這劇本怎麼看啊,原本電影已經看不懂還寫成文字。像柏格曼那些片我都是先看英文翻譯劇本,我們都知道在成長期接觸的東西是影響我們最深的,有時候我看到那些導演的言論,或文章對他們的形容,可能比我後來看到電影影響我還要深,這也代表了我那一代電影看好者一種很獨特的電影經驗吧,跟電影談戀愛的方式是這樣子的。我最奇特的經驗就是我那時在補習班補習英文,看到一張手畫的海報─台大電影季,寫了時間地點,台大視聽社主辦,我想它放的電影一定都是我沒有看過的我就跑去,他給你一張卡,上面有五個空格,你每看一部電影他就蓋一個章,其實那就是社團要賺錢,把西門町有的爛拷貝,那種在試片室放到被刮花下雨、斷了又用膠布接起來的。對我來講每一部都非常震撼,我買了一張卡,把五部電影都看了,有一部是費里尼的《羅馬》,放完之後台大教授王文興(《家變》小說作者)還上去講,我根本就看不懂,他上去就說這是費里尼的敗作,我想我都看不懂你還能說它是敗作,這是什麼層次(笑)。那個經驗非常獨特,它打開了我新的想像,我知道電影是可以拍成這樣的,是我看不懂的,但是最震撼的是導演呈現出來的東西讓你覺得他完全知道他在幹什麼,他不是瞎弄的,那一次的經驗對我來講是很重要的啟發,從那之後才開始找電影書看。

★有沒有哪位導演對您影響很深?
那時候我有很多東西要惡補,電影史上有這麼多大師,那麼多電影要吸收,你永遠是飢餓的狀態,那十幾年的過程中看了非常非常多電影,有的你非常佩服但是進不到你心裡;有些技術讓你欣賞,但有些作品感覺跟你的生命是有關聯的。比如日本的老導演我比較偏愛;美國有一個現在還在創作的就是馬丁史柯西斯,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導演,作品很少讓我失望,我很佩服他旺盛的創作力,我真是不能想像,他已經70幾歲了還能拍出像《神鬼無間》這麼有活力的類型電影,因為你要把電影拍得有活力首先你自己要有活力,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電影人,他不只是拍電影,他對電影史、電影知識包括對中國電影都非常了解,他幾乎是完美的電影人,對我來說是一個模範。

★您認為電影做為一個文化載體,台灣電影和大陸市場最有機會的交接點在哪?
目前還比較困難,但可以預期這種嘗試會不斷發生,困難是因為雙方生活、文化背景、價值觀還是有差異,但很好的條件就是我們語言是共通的,文化的根源還是非常近似,如果有人不斷在電影方面做嘗試,用比較大市場的支撐做想像,有可能形成我們希望的好萊塢規模的產業,我認為非常有可能,我們並不需要一個反映現實的通俗電影,像很多美國電影可能需要經由社會學家、文化學者去解讀,如果你去分析《星際大戰》全系列,你會發現它跟美國人的精神有這麼緊密的關係,我覺得可以期待這樣的華語電影出現。

★您有計畫在做電影產業經驗的傳承或對後輩的提攜嗎?
其實編劇也好導演也好,這東西是沒辦法教的,但是你可以透過自己不斷努力跟創作跟堅持跟實驗,製造很多例子出來,也許就會對其他人有所啟發。我也曾經開過編劇創意課,發掘了很多人才,但我越是做那樣的工作,我越認識到那是很多條件的結合,一個好的成熟的劇本除了天分以外,要加上你的人格特質,和你沉不沉得住氣面對孤獨,導演的工作也是很孤獨的,有人意志力不夠,很容易妥協或半途而廢,在主觀跟客觀間區分不開。但是如果台灣能不斷有很多好作品出來,就能鼓勵更多有這樣潛質的人投身這個工作,如果你沒有更多的李安或魏德聖,你投身這個工作的動力就會小很多,所以我們應該做的是製造這樣成功的範例。


觀眾片商碟對諜 結局密字未揭
《風聲》電影宣傳前戲做足,9/22、9/24兩天搶先送觀眾進戲院體驗諜戰張力,試片前發放「密函」,觀眾須先至便利商店刷過密函內條碼兌換入場票券,接著又創下「無尾熊試片」首例,剪去片尾15分鐘,劇中老鬼仍未現身,最後結局還是保密到家沒人知道,待10月23日正式上映,真相始能水落石出。


-本文部份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09年10月號


2 則留言:

  1. 你好 想請問一下這些專訪都是你作的嗎?每一份都很精彩,問題的切入點也都對觀眾很有助益,anyway 只是想說聲感謝

    Joy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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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hello
    是的
    很高興你喜歡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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